《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14、跟我

　　冷了这么些天终于有点回暖的势头，树梢枝头终于不再时时挂着冰凌，衣服也能晒上太阳了，穿在身上能闻见香香的味道，大地渐渐露出些许让人欣喜的绿色。小颜的内心也跟天气一样慢慢平静下来，上次责罚带来的伤痛已经渐渐远去，不再清晰。
　　东院的病人们又熬过了一个寒冬，暖和的天气给她们带来了延续生命的力量。
　　小颜在跟她们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不知不觉处出了感情。久病之人性子多少都有些焦躁，她们会像孩子似的发泄自己的情绪，一个不顺心就会爆发出来。但小颜从来没有不耐烦，每每只是耐着性子解决她们的不适，轻声细语的哄她们尽量多吃点东西。久而久之，很多人变得开始依赖她，而她也将自己当成了她们的孩子，朋友，护士。
　　“你干什么呢，我说了不去，快放我下来！”
　　“咱们就在外面待一会儿，您瞧瞧，今天的太阳多好啊，都给您全身裹严实了，没人会看您的，晒晒太阳，心情也更好不是”。
　　“我现在心情就不好”。
　　小颜不管背上不停叫嚷的人，自顾自将她放在外面空地早就准备好的躺椅上。
　　那人见小颜这样不顾自己的话自作主张，一时火气上涌，扯住小颜就一顿乱掐。
　　小颜顿时夸张呼痛“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她大大的眼睛一下鼓了好大一泡泪，眼珠子被洗得水汪汪的一片，像只丛林中突见生人的小鹿。她凑近那人面前，撅起嘴巴，可怜兮兮的道“好痛哦”。
　　那人见她那可怜的作样，心里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可倒底心里还气着，又掐了一下，才提了提脸上的面纱重重地躺下。
　　小颜心里知道其实这就是只纸老虎，是以并不放在心上。见她孩子气的故意翻身背对着自己不由暗自偷笑。
　　与她初次见面也是被她的火爆脾气给惊到。不过跟脾气相比，更让人吃惊的是她的容貌，彼时在两人的推搡中她的面纱从脸上滑落，她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暴露在小颜面前。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小颜想那应该是“极致”。
　　左半边脸仿佛融化了般，眉毛，眼睛，脸颊全部糊在了一起。褐色的瘢痕遍布，上眼皮纠结在一起，下眼皮往外翻出，露出可怖的血红。
　　而右半边却极美，肌肤莹白如玉，双眸水波流转，似笑非笑的嘴角真是万种风情。要叫小颜说，她年轻时必是个不比皇后差的大美人。
　　美人虽美，但脾气着实火爆。其实她也是皇帝的妃子，当年也受宠了一段日子，只是有次宫里走水给毁了容，手脚也不灵便了，终日只能卧床休养。
　　虽然容貌全毁，又被发配到这糟心的地方，正常人都会觉得前途无望心若死灰。可她却坚持她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要别人称呼她的封号“玉夫人”。其实时间久了会知道她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并不难相处。
　　“夫人，夫人？”
　　“干什么”，玉夫人嗡声答应。
　　小颜绕到那头，扒开玉夫人的面纱，无视她的怒目而瞪，无比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夫人长的特别美”。
　　玉夫人满头黑线的看着她，半饷，噗嗤笑了出来。
　　玉夫人将左脸转过来，用那只快要脱框而出的眼睛斜睨着小颜，怪声说道：“你真的觉得我美吗”？
　　小颜咽了咽口水，伸手掰，掰，将她右脸掰过来，“美，特美”。
　　玉夫人的脸比刚才更黑了。
　　“您看，出来半天了，也没被围观啊。您啊，就是爱多想，大家都忙着呢，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谁爱看您啊。以后啊，咱们可以多出来走动走动，躺久了身子会生锈的”。小颜也盘腿坐下，柔软的阳光将人晒的懒洋洋的。
　　“丫头，你是怎么进来的”？玉夫人撑着头斜躺着问。
　　小颜愣了愣，然后将自己当初怎么顶替九儿，怎么被人算计都说给她听。淡淡的忧伤淌过心头，一直不断的说服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可是真的很难做到不介意啊。事情到这一步，这辈子想要走出宫门已经成了妄想，自己将要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度过一生，唉。
　　玉夫人听完只有一句话评论小颜—“蠢得可以”。
　　小颜身子又颓了颓。
　　过了一会儿她翻身坐起，对着小颜兴奋的八卦道：“那个三皇子，你不是第一次见吧”。
　　小颜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救了他啊”。
　　“他要是出什么事，我肯定活不了了啊”。
　　玉夫人步步紧逼，“你当时其实还其他的选择，你可以推开他，为什么选择用烫伤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
　　小颜心头重重的一撞，“我，我当时没想到”。
　　“不，他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说完又老神在在的躺下了，死丫头，终于让自己扳回一局，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小颜呆呆的坐着，玉夫人说的没错，那时第一反应就是三皇子不能受伤。至于为什么，也许，是自己将他当成了朋友吧。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能让人冷漠对他啊。如果他能看见，就不会这么容易被自己撞倒，也可以自己避开火源。他的生活已经那么艰难，却还是有人想要害他。想到这些，心里就觉得酸酸的。
　　“是不一样，那又怎么样”。
　　“喜欢人家吧”。
　　“不是”，是朋友嘛。
　　“嘴硬，不过，你现在也就只能想想了，以后可是连面都见不着了”。
　　“再说把你扔这，不管你了啊”。
　　“哼”。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奇怪，天还早的很，往常药婆子都会在屋里倒腾一会儿药材才睡的。小颜晃了晃脑袋，进屋拎桶打水洗漱。收拾好吹灯躺进温暖的被窝，慢慢舒展着身子，真是舒服啊。
　　这时远处传来“哐铛”一声，像是金属盆子砸地上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的刺耳。小颜抬起身子侧耳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又缓缓躺回去。
　　“哐，哗哗”，小颜从床上弹起，忙披衣将烛火点着往药婆的屋子走去。
　　门紧闭着，小颜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
　　“药婆”？小颜用力推了推，门开了。
　　屋里很黑，小颜举着灯环顾四周，终于看见在床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小颜快步上前，发现药婆整个人嘴歪眼斜，口吐白沫，浑身还不停地抽搐着。
　　这，该不会是羊癫疯了吧，小颜头都大了，几乎发动全部的记忆力，搜索急救措施。
　　地上有打翻的水盆，赶紧捡起里面的手巾卷巴卷巴，捏开药婆的嘴巴塞进去，垫在她上下牙齿之间，防止她咬伤自己。解开她的腰带，将她嘴巴擦干净。
　　她不时的抽动着，小颜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又过了一阵，药婆渐渐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小颜松了口气，癫痫抽抽就好了，过了这一阵，一时也不会有危险。
　　地上一片狼藉，小颜打了水来，将药婆身上擦了擦，试了试，实在是没有力气将她抱到床上去，只好将她的被褥拿下来给她在地上铺好。
　　折腾了这一阵也将小颜的瞌睡虫赶了个干净，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导致第二天差点起晚了。急急忙忙收拾了，打开门，发现药婆恰巧也是这时要出门。经过昨晚的事，小颜自觉有点尴尬，抬头飞快的打了声招呼走。快到院门口时被叫住，小颜只好停下来看着药婆。
　　“昨晚我发病的时候，是你来了我房间吗”？
　　“您，不都不记得啦？”害自己担心半天。
　　“早上起来，我躺地上，还盖着被子”。
　　“我抱不动您，只能让您躺地上了，您没冻着吧”，小颜的心又被提起。
　　药婆摇了摇头。
　　“那，我先走啦”。
　　“慢着”。
　　小颜心想不是要找自己算账吧，好歹还帮了她呢。
　　药婆上下打量了小颜一顿，“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啊？”这哪儿跟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