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13、小窝

　　就这么半死不活躺了几天后，等小颜终于能下地走路了，就被沈姑姑一句"我这不养闲人"给轰起来干活了。
　　阿丹手脚麻利的给小颜示范怎么将布匹浸染均匀，小颜认真学着，将布匹展开，左右晃动。冰冷的水漫过双手，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不一会儿双手就冻的有点麻木了。
　　阿丹看着小颜不自觉的缩着身子，笑了笑道，"习惯了就好了，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呢，等真正冷的时候，那水仿佛能将你手指头冻掉了"。
　　小颜看了看阿丹遍布冻疮的双手，又红又紫，肿的老高，咬牙顶住，暗想回头要好好寻点萝卜辣椒什么的泡泡手，不然这手就毁了。
　　暴室的活儿极重，宫里常用的布帛都得在这织染晾晒出来，到每个人手里的活都得在规定的时间里干完，这里就像是个流水线，一个步骤慢了下面的人就会没活干，是以动作要很快不然就得妨碍别人的速度，遭到埋怨。
　　在这的都是些犯了事的没有前途的宫人，一个个都低头麻木似的埋头干活。
　　小颜在适应了几天后终于勉强能跟上这个节奏，不至于被同队的人嫌弃动作慢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只要不做剧烈的动作也不是很痛。只是手背上的伤疤，这些天总是浸在水中，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嘶"，又一次拧布匹时，撕扯到了伤口上，小颜举起手仔细看了看，伤口四周的痂痕泡得发白翻开，当中隐隐又渗出鲜血来。
　　阿丹搁下手中布，走上前来托起小颜的手看了看，叹了口气说："前儿结的痂又给泡开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好得了，不行，你得换个活儿"。说着就往外走去。
　　小颜一把拉住她，"你跟谁说，可以这样吗"。这次挨打真是把她给吓到了，对于这种能掌握人生死，分分钟可以将人打入地狱的上司，真是怕怕的。谁知道他们一个不高兴又能将你怎么的。何况，这段时间都是阿丹在照顾自己，小颜心里感激的很，怎么也不能让她为自己去冒险。
　　"没事的，我有分寸，你先把这些给拧了吧，我去去就回"，阿丹指了指刚才两人合作拧的布说道。
　　小颜看她笃定的样子，只好由着她，毕竟她在这待的时候长，清楚这里的规矩。
　　不一会儿阿丹带着沈姑姑走了过来，将小颜的伤口指给她看，说道："姑姑，您看，这个样子也耽误别人的事不是"。
　　沈姑姑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梳着光滑结实的元宝髻，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后瞟了阿丹一眼，"这个我做不了主，等着吧，我去问问"。
　　看来还真有戏，小颜激动的跟阿丹道谢，阿丹酷酷的一挥手，表示小事一桩。

　　自进宫以来，对于太监小颜一直敬而远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感觉他们身上有种令人不舒服的阴森，此时被人这么盯着看真有种被毒蛇缠住的黏腻感。
　　小颜福了福身行礼，道了声"万公公"。
　　万公公沉默半饷，就在小颜浑身不安的时候，尖着嗓子开口道："你是知道的，你是万岁爷亲自发话拨到咱这来的，咱家也不能不照顾着你，"说着走上前来拉住小颜的手，"听说你手上伤的厉害，来，让咱家看看"。
　　小颜强忍着恶心道："公公明鉴，其实我是觉得现在这样实在是耽误做事，也连累别人都不能及时交活儿，不如您先派点其他的活给我，等我伤好了再回去，只要不下水就行。"
　　"嗯，这事儿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这活儿是有不少急着要人干的，只是，不知道你这细皮嫩肉的能不能干得了啊"，说着拇指开始在小颜手背上摩挲起来。
　　小颜手一抖，仿佛被蝎子蛰了一口，迅速将手使劲抽了回来，顺势往地上一跪。
　　"公公尽管给我派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不怕吃苦"。
　　王公公不以为忤，立在一旁像是发现了个新鲜玩意儿似的，眯着眼看着小颜。
　　"嗯，既是如此，你明日起就往东院去吧，起来吧"，他伸手来拉小颜。
　　小颜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他话音刚落，就挺身站了起来，后退一步，福了福身说道："多谢万公公，不敢再打扰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了"。
　　不等他发话，赶紧转身离开，出来掩上门之后往前发足狂奔一气。直到将身后的房舍远远抛下之后才喘着气停了下来，刚刚，她是被一个太监调戏了吧，被......呼，小颜现在只感觉像吞了只苍蝇，真是太恶心了。
　　小颜还从来没有遇着过这种事，在前世，大家要表达好感至少是保持礼貌，更加不会就这样赤裸裸的表达出来，想起刚刚手上的触感，顿时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以后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

　　"暴"通"曝"，暴室以前就用做曝晒宫中布帛织物，后来慢慢的宫中有患病的妇女，和犯罪的后妃宫人都会送到这里来，相当于是宫里的一个流放所，囚禁所。万公公所说的不是轻松的活计这话倒是真的没错。
　　东院住着的都是些病人，乌泱泱一片都需要人照顾，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曾经是皇帝的妃子。虽然此时被囚禁着，可名义上还是皇帝的女人，有的身后也有身份显赫的家人，是以上面的管事并不敢放任她们不管，还是会每日派人照看她们。
　　"嘶"，小颜又被咬了一口，这儿大部分人都很安静，除了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具体为什么会疯掉，原因不详。不过待在这小小困室，又是些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这巨大的落差下来，会疯掉也情有可原。小颜给她们带吃食过来的时候就有人特意吩咐要对这个女人多费劲，抚抚被咬伤的地方，好在没见血，不知道是不是狂犬病呢。每次见小颜将汤匙伸向她，她就跟见到仇人似的，不是拳打脚踢就是张口咬人。
　　最后不得不几人合作，将她按在椅子上将汤饭给她灌了下去。吃顿饭就跟打了一架似的，到最后小颜已经撑不住快虚脱了。
　　除了给几个特殊的病人喂饭，擦洗外，小颜每天需要跟着其他人打扫各间屋子。少有闲着的时候，但活儿也不重，有病人的地方秽气重，其他人宁愿去前院做织染的重活也不愿意到这儿来。小颜倒觉得这里挺清静，是非少，适应几天后面对各种情况也不会慌乱了。
　　这些天小颜一直睡在刚开始那个小屋子里，里面连床都没有，所以，在管事问她愿不愿意搬到东院方便晚上值夜的时候，小颜果断收拾包袱答应了。
　　上面安排她到个小院子里，这里本来人就不多，所以整个院子也就寥寥几间是住了人的。
　　其中靠北的一间住的是个女医，据说医术超群，也没听人叫她的姓氏，小颜只好跟着别人喊她"药婆"。整个暴室的病人都由她照管，平时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找她要点药吃吃。小颜刚来的时候跟她讨了擦手上烧伤的药。
　　她脾气不是很好，对着小颜一顿数落，说些诸如"下贱坯子还配擦什么药，我的药是谁都能擦的吗"之类的话。小颜有求于人不得不忍着听完，将自己最后的一点首饰拿了出来，换回一丢丢奇臭无比的药。哎呦，那个味道呦，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那几天疯女人对小颜的态度比原先还恶劣了，见着小颜仿佛看见了挖家里祖坟的仇人，头发都给她薅走了一大缕。不过这个药婆的药虽臭，效果还是不错的，手上的伤已经慢慢收口，渐见愈合。
　　小颜选了间光照好的房间，打了水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待家什床榻都凉干后将自己晒在外头的被褥拿进去铺理整齐。被子是已经仔细拆洗过的，上面的破洞小颜也寻着碎布给缝上了。晒了一整天的被子看起来膨胀了很多，散发着干净的阳光香味。
　　打扫完屋子，小颜又去找人要了点糊窗户的纸，将已经破烂的窗纸换掉。做这些的时候小颜很开心，这是属于自己的小空间，虽然自己现在身无长物，处境糟糕。但好歹，还能有这样一个容身之所，关上门，自己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再也不用时时警惕，时时约束自己了。
　　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终于将房间整理出来，夕阳的余晖透过半开的窗子斜照进来，在窗棱下擦得透亮的妆台上折射出一束亮眼的光线，刚好打在床铺上方的墙上，照得整个屋子温暖无比。
　　床前的矮几上甚至还放着一只胖肚子的陶罐，里面的花散发出阵阵清香。这是小颜从别处捡来的，初时这个房间除了张床和凳子什么都没有。她看其他屋子都是空的，就去翻拣出些能用的东西来，这个陶罐可能是别人用来盛水容器，做工很简陋，但胜在古朴自然。小颜在外面采了些雏菊插在里面，青灰色的陶罐衬着小朵小朵的白花，倒也别致有趣。
　　小颜满意的在里头转了几圈，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真好，有自己的小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