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12、第 12 章

　　侍人引着三皇子往上首行了礼，皇上还没有发话，旁边的太后忙不迭的说着"起来吧，起来吧，昭儿前几日着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
　　三皇子侧头面向着太后恭敬的答道："劳皇祖母挂心，孙儿好多了"。
　　"时气寒冷，底下的人要多经心"，皇帝沉着声音说道。
　　"不怪他们，是儿臣夜里晚睡，才着了风露"，三皇子忙挺身应道。
　　"读书不在一时，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法"。
　　"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一挥手，"入座吧"。
　　"谢父皇"，俨然一片父慈子孝的场景。
　　太后连连称是，叠声叫着要好生伺候着，多加个火盆。
　　小颜深吸口气端上酒壶，将酒稳稳注入三皇子面前的酒杯内，不敢抬头，躬身退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三皇子在自己前方坐下后，望着他温润的侧脸，刚才紧张万分的小颜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
　　"三弟，这几日你这个得意门生病着不在，先生可是甚为想念你啊，怎么样，这几日能来上课吧"，大皇子放下他一直端着的酒杯转头问道。
　　"大哥，我明日便去"。
　　"那就好"，说完这句，大皇子转头专心欣赏歌舞。
　　除非大家一起举杯，三皇子都不怎么饮酒，这就便宜了小颜。这样的宫廷盛宴肯定是华丽非凡的，地毯宫灯美酒佳肴，无一不精，但小颜觉得最精华的要数这乐舞。
　　光伴奏的乐器，就排了一个大长排，所有小颜见过的甚至没见过的民族乐器都在里面。乐师舞姬们日日苦练技艺都是为了能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展现自己最美好的成果，场面浩大震撼，即使是鉴赏水平有限的小颜也能感受到这当中的美妙。
　　酒过三巡之后有内侍过来回禀皇帝，时辰已经差不多，可以燃放烟火了，皇帝点头允许。
　　在极干净空旷的夜幕上绽放绚烂夺目的烟花，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烟火的，小颜跟在场的所有女士一样眼里闪现出期待的光芒。
　　这时进来一批宫人端着刚烫好的酒将小颜她们手中已经渐凉的酒壶换了下去，小颜伸手结过酒壶，那人抬头略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轻轻挑了挑眉，小颜心下纳闷。
　　内侍已经将一罐罐烟火准备好，小颜上前去将酒杯斟满温酒。皇帝已经与众人举杯站起，口中颂着祝词。小颜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刚才那人，没想到那人还磨蹭在最后没走，正皱眉看着自己，小颜更觉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做错什么了？环顾四周，没错，的确是在看着自己。
　　下一瞬巨大的声音传来，"嗖"的一声一粒小火星被一股大力推射向天空，滑翔片刻后在天空中突然爆炸，"哗"的散射开无数的星点，汇成一朵灿烂的花朵。小颜忍不住抬头望去，与此同时她突然感到腿肚子上一阵酸痛，膝盖一弯，人就向前扑去。前面的人也被她撞倒，跟着往下栽，在倒下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亮光刺向小颜的眼睛，火！眼见面前的人就要一头栽下去，小颜来不及思考，伸出手去，一阵剧烈的灼痛从手背传来。
　　"昭儿！"，前方传来太后娘娘的惊呼。
　　人们从各个方向涌来，瞬间将两人围了起。三皇子被人七手八脚的扶了起来，太后娘娘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心肝肉啊的喊了起来，片刻又松开他从头到脚细细查看。
　　"怎么回事"，皇帝震怒，对这个儿子他一直心存愧疚，现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这
　　样的事。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颜说："你说，怎么回事"。
　　刚才起来的那一瞬小颜就回头看过了，那宫女早已经离开，她心里涌出巨大的的恐慌来，怎么办，刚才根本就没有人看见，贸然扯出那人来只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话不可信，只能实话说道："禀皇后，奴婢，刚才奴婢正给殿下倒酒，不知怎腿上忽然一阵酸痛，就摔倒了，还连累了殿下，望皇上和娘娘恕罪"。
　　小颜一开口三皇子就皱着眉侧头过来。
　　"胡说八道，好好的站着能摔倒？哀家看你是故意要害昭儿，来人啊，给哀家带下去，杖毙"。
　　小颜身子一下瘫软，怎么会，怎么办，小颜抬起头，皇上，皇后，大皇子，嫔妃们，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绝望阵阵袭来，就这样莫名奇妙的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不，不可以，小颜惊恐的看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走来，越来越近，全身如同筛糠般抖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慢着"，天籁之音从三皇子口中传出，他伸手摸索着握住太后的手，"皇祖母别生气，昭儿不是没事吗，今天过节皇祖母就应该高高兴兴的，都是孙儿的不是。要是让宫里见血，损了皇祖母的福气，孙儿就更加无地自容了"。
　　"真的没事吗啊，吓着了吧"。
　　三皇子红着脸道："真的没事"。
　　"嗯，到底还没出新年，不好见血，但这奴婢轻饶不得，皇帝，你怎么看？"
　　"依母后所言，杖四十，役于暴室吧"，几人轻轻几句就决定了小颜的命运，皇上挥手使人将小颜带了下去。
　　从来没有离死亡那么近过，刑杖一下接着一下砸在身上，像要透过皮肤肌肉砸进骨子里，但是身体的疼痛远远不及心里所受到的伤害。自己是替九儿顶班的，回想九儿的言行，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这是个陷阱，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跳。此时小颜多想能晕死过去，可偏偏从头至尾都是那么清醒的，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被打烂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刑杖终于结束，小颜被人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扔在一间屋子的地上，疼痛，疲惫，伤心，终于使她昏睡了过去。
　　屋子门口马上涌上人来，她们争先恐后，踮起脚尖，兴奋异常的看着躺在那浑身是血的小颜。
　　"啧啧啧，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啊"。
　　"反正比你的大，哈哈"。
　　"找死么你"。
　　"哼"。
　　"诶诶，看看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没有"。
　　"就她那样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看看吧"。
　　几人你挤挤挨挨左右看看做贼似的进去讲小颜周身翻了个遍。
　　"呸，真是个穷鬼，半个子都没有"，那人使劲推了推小颜。
　　一个高个子女人拨开小颜散落在脸颊的发丝，看了一眼，马上捅了捅旁边的人"看看，快看"，莹白如玉的肌肤，挺直精巧的鼻子，苍白优美的小嘴，让人我见犹怜。
　　高个女人迅速跟旁边几人交换眼色，都不约而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颜是在第二天醒过来的，昨天睡梦中，小颜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将她抬到温暖的褥子上，只是当时眼皮太重，没有醒来。睁开眼睛还是昨天的小屋，自己躺在一块破旧的棉絮上，身上也盖了床到处烂洞的被子。窗外的光线已经很亮，喉咙里干的快冒烟了。小颜看了看四周，发现地上放着一个水罐，旁边立着一个大包袱。顾不得其他，她忙起身往水罐爬去，一动全身跟各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小颜只得放慢速度，一点一点挪过去。
　　终于够着水罐，小颜忙捧起它，里面盛着半罐水，她大口大口的喝着，喝的太急，以至于呛到自己，停下来猛咳一阵。罐里的水也洒了好些出来，将一旁的包袱打湿。小颜坐着缓了缓，伸手拆开包袱，里面是自己的家当，衣服，帕子，妆匣里的几样首饰。
　　泪水迅速打湿眼眶，小颜吸了吸鼻子，将就要出来的哽咽声咽了回去。落到这步田地谁都不能怪，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蠢。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毫无征兆的，偏偏自己是一点都没有怀疑察觉。
　　小颜忍着饥饿躺在被窝里养神，那宫女该不是冲自己来的，替换九儿是临时的决定，平时自己谨慎待人自问没有结下那么大的仇家，至于要置自己于死地。
　　同样的，位小卑微的九儿也不可能是这人的目标，那宫女和司苑司姑姑都是知情的人，对付九儿这样毫无背景根基的人还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随便找个由头就够她吃一壶的了。
　　那，就是冲着三皇子，那个时机卡的极好，第一朵烟花冲上天空发出的响声遮盖了所有的声音，每个人的注意力都会在烟火上，没有人会注意这边发生什么。虽然没有眼见，但小颜能感觉到是有人用石子一样的东西打中了自己的腿肚子上面特殊的一点，所以才使得她一头栽下去。还有角度，也把握的极准，自己往前一扑，三皇子是直直的往火盆里去。
　　小颜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手背上被烧伤的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三皇子什么都看不见，肯定是不能躲过炭火的，要不是自己及时用手将他的头托住，这块疤现在就该是长在三皇子的脸上了，而自己肯定也会因此搭上性命。
　　小颜回想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他是皇子，虽然身体残疾无缘皇位，但是如果这个皇子脸上有疤，皇家颜面何等重要，往后他还能做什么事，是谁，要这样毁了他。
　　有能力做这样的事的人应该不是宫人，这个人的身份必定很贵重，才能掌握那么多信息，指使那么多人为他办事。
　　太后疼爱三皇子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当时也是第一个发现到这边出事的人，可见她定是时时注意着三皇子，太后可以排除。
　　皇上没有合理的动机，都说天家没有亲情。可是小颜不相信有人能无缘无故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后有这个能力，但她没有必要这么做，她的儿子是嫡长子，自己又有强有力的外家，可以说只要她儿子没有犯大错，当上太子那是早晚的事，她没必要冒险对付一个对自己完全没有威胁的人。
　　那就是其他的妃子或者皇子公主了，皇子们之间交集比较多，大皇子算一个，陈夫人生了四皇子，还有萧夫人的五皇子，这人会是谁。
　　也许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结束，如果这个人还惦记着自己，那就糟了。
　　直到天黑后，屋里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个子宫女举着油灯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见小颜醒着她愣了愣，"你醒了"，说完转头放下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拣出来。
　　"是你给我上的药吗？"小颜抬头问道，起来就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痛，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睡了一觉，但后来躺着总能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是以她猜想是有人给自己上了药。
　　"嗯，有人将你的东西给了沈姑姑，托她照顾你，药也是那人给的，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吃吧"，那人指了指地上的稀粥说。
　　小颜勉力抬起身子，欠身谢过她，"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叫我阿丹吧，这盏灯留给你，我先走了"，阿丹提了食盒站起来。
　　"多谢你"。
　　阿丹走出去将门掩上，小颜端起粥慢慢喝着，能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又能跟人托上话的当是春潮无疑，唉，自己还是辜负了她，只希望她没有被这件事连累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