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繁花（上）》四月芳菲99

34、平太郎

　　根本不用想，一心记挂妻子的基盛肯定是去找阿绫了。结果被早已做好准备的源家众武士半路拦截，双方展开血战。虽然平基盛的脾气一直很好，但现在谁要阻拦他找妻子，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个字：死！做主人都这么拼，底下人更不敢怠慢，等到平重盛和他们的小叔叔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源家武士已成了一地尸骸。
　　源家武士死都没明白，说好了会把绫子夫人带出来做肉盾，让对方投鼠忌器，怎么就迟迟不来呢？
　　他们不知道，平重盛知道，他的父亲在从熊野回京城的路上就给嫡母去了一封信，吩咐她选择精明能干的人，女八人男二人，稍加训练，在对方不同意放自家儿媳时充作下人送过去。身上藏有迷药，一旦起兵，首先将儿媳临时住处的源家人控制住，然后守好大门等待救援。
　　父亲那边没有传来其他消息，绫子夫人应该平安无事。重盛想。
　　随后，几人马不停蹄赶到阿绫的住处，就被里面传来的惨叫声惊出一身冷汗。
　　“阿绫！！”基盛大喊着冲了进去，重盛和赖盛也连忙跟上，刚进门，就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
　　这个，人家妻子生孩子，自己看不合适吧。
　　阿菊把基盛也赶了出去，“这个事您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与其在这里着急，您找个大夫过来行吗？！”
　　阿绫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全身不停地冒着虚汗，肚子里不断抽搐，把她身上力气也抽没了，嘴唇咬破了，嘴里尝到甜腥，她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疼的声嘶力竭。听到外边丈夫不断喊她的名字，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想着快点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不管你是男是女，等你出来的！刚想这么一句，又一阵撕心裂肺，“啊——！！”
　　“绫子小姐，坚持住啊！！”
　　“阿绫啊！！我，我怎么办啊！！！”基盛六神无主，急的快哭了。因为要打仗，周围人都跑光了，哪里来的大夫？！
　　阿菊这边也快疯了，吉次郎少爷哭得只有倒气的份儿了，但她们这几个女人还要给绫子小姐接生，根本顾不上他。平家派来的其他下人倒是苦哈哈地劝着，但越劝哭得越厉害。
　　女人的嘶喊，孩子的哭声，不仅折磨着屋子里的人，屋外的人也饱受凄苦。因为要生孩子，肯定一时半会走不了，武士们面面相觑，只能原地待命。重盛不停踱步，晃得他小叔叔心烦意乱。平赖盛只觉得头快炸了，心急如焚，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冲着里面喊：“这个时候你生孩子，不是添乱吗？！他不是一月份才能蹦出来吗？！”
　　“叔父，你少说两句——”重盛连忙劝，还没说完，就被里面一声狮子吼给震住了：
　　“你当我愿意吗？！如果不是源家扣人受了惊我能早产吗？！有本事你砍人去，冲我发什么火？！”
　　正在被肚子里一团肉折磨的生不如死的阿绫，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发疯，心情能好才怪。外面的人包括平重盛都张大了嘴巴：这个，还是当作没听见吧。
　　没听见？你想得美！这边叔叔和侄媳妇已经隔着墙开骂了！
　　“你要不去，他能扣你吗？！”平赖盛喊道。
　　“我是人家闺女的老师，我能不去吗？！”
　　“挺着大肚子你乱跑什么，说来说去还是你有问题！”
　　“你——啊——！！！！”
　　“绫子小姐——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阿菊惊喜地叫喊，阿绫只觉的体内一团肉随着一堆液体艰难地滑了出来，只听到她们喊着：“是个公子，是个公子！”阿绫力气用尽，晕了过去，当时只觉得有人跑了上来，脚步蹬蹬作响，一把将她抱在温暖厚实的怀抱里，喊道：“阿绫！”

　　阿绫是被哭声叫醒的，婴儿的啼哭声。
　　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丈夫抱着一个婴儿手足无措，身上还穿着带血的铠甲。那边阿菊连忙接手，“基盛大人，你这样抱着他，他不舒服。”
　　“香王……”阿绫想叫他，却发现声如游丝，还带着疲惫的沙哑，但是她丈夫听见了，见她行了，连忙把孩子交给别人扑了上来，“阿绫，你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什么？”
　　阿绫摇摇头，看着屋顶的房梁，“这是……哪儿……”
　　“傻丫头，连我们的屋子都认不出来了？”基盛亲亲她的额头，“你回家了，我们赢了。”
　　“赢了？”阿绫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孩子哭得凶，不禁心疼起来，“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好好，你别急，”他连忙把儿子抱过来，“你看，咱们的儿子！”
　　阿绫仔细端详一番，皱皱眉，“真不好看。”
　　“哇——！！”遭到母亲嫌弃，小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阿绫，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基盛啼笑皆非。
　　“呵呵，”阿绫戳戳儿子的小脸，“放心，你多丑也是母亲的宝贝。”
　　十二月二十六日，平家三千铁骑轻克源家八百兵马，源义朝败北而逃，与嫡子赖朝失散；二十七日，藤原信赖被平家斩首；二十九日，源义朝被部下所杀，时年三十八岁。持续不足二十天的平治之乱，已平家全胜而告终。知道次子的儿子在二十六日出生，平清盛觉得这是一个好日子，取乳名：平太郎。

　　“听说了吗？今上把近卫帝的多子皇后册立为皇后呢。”
　　“哎呀，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真的呢，上皇气得不行了。”
　　“哎呀呀。”
　　听着外面侍女闲聊，阿绫拿着拨浪鼓，逗着刚刚睡醒的儿子。别说今上娶了近卫帝的皇后做妻子，哪怕他娶自己老娘都跟自己无关，现在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距他出生已经快一个月，模样渐渐张开了，白胖圆润，很是讨喜。
　　“姐姐，”吉次郎憋着小嘴，拽拽阿绫的袖子，“你不能有了儿子就忘了弟弟。”
　　“吉次郎，”阿绫无奈笑笑，放下拨浪鼓，将弟弟搂在怀里，“你都已经是舅舅了，怎么还那么爱撒娇？”
　　“姐姐。”吉次郎蹭了两下。
　　“吉次郎，有件事姐姐一直想跟你说。现在姐姐身边，除了你的姐夫和外甥，就是你这个至亲了。平太郎那么小，你姐夫忙于公务，阿菊她们还都是女流，如果你一直都这么娇气，那姐姐和平太郎靠谁来保护呢？”她摸摸弟弟的头，语重心长地说。
　　吉次郎看着姐姐，虽然他现在还不到五岁，但也到了记事的年纪，听完姐姐的话，他羞愧地低下头。
　　“姐姐不是教训你，”她亲亲弟弟，“但是，你总要长大，姐姐不能一直护着你，可能将来还要靠你照顾，而且你不仅有姐姐，还有父亲，你的担子很重呢。”她玩笑地捏捏弟弟的肩膀，“当然你不用立刻强求自己长大，因为你还小，有很多要学，要慢慢看，细细琢磨，不要总是哭鼻子。我们的吉次郎将来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男子汉，对不对？”
　　“对！”胖弟弟响亮地回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姐弟正闹着，那边阿罗进来，“夫人，北方夫人想要看看小公子。”
　　“好。”阿绫笑着回答，带着儿子和弟弟前去拜见公婆。
　　看见阿绫他们来了，平清盛夫妇很高兴。平清盛很喜欢这个孙子，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他这个做祖父的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他觉得胖孙子给他带来了好运。抱着胖小子，平清盛觉得心情很好，捏捏他的小手，“嗯，这孩子很结实。”
　　“这小家伙，完全是他父亲小时候的模样。”池禅尼伸手接过曾孙，笑着说。
　　接受众人的围观，小家伙显得很淡定，眉头一皱，睁开眼睛看看，然后——继续睡。
　　“嘿，这小子！”周围人笑道。
　　时子看着阿绫，“阿绫，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
　　“北方夫人，绫子夫人一直都是自己带孩子，如果小公子半夜啼哭，她肯定会起身哄小公子入睡，甚至哺乳，都是亲力亲为。”阿罗忍不住说。
　　“那怎么能行？这样的话要乳母何用？”池禅尼皱眉，看向孙媳妇，“阿绫，适当放手未尝不可，男孩子不能太娇惯。再说你这样操劳，基盛也跟着你受累。”
　　“是，阿绫知错。”阿绫低下头。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第一次带孩子难免紧张，只是乳母都比你有经验，有些事你可以让她们去做。”池禅尼笑笑，“你也辛苦了，要注意休息。你公公已经派人接你父亲来了，让他也看看外孙。”
　　“谢谢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谢谢祖母大人。”阿绫笑着说。
　　这时重盛兄弟也回来了，基盛照例对妻子关怀备至，惹得叔叔们善意的取笑。正说笑着，平盛国接收到一个消息，面色凝重，立刻向平清盛这边靠过来，说了些什么，清盛笑容微敛，女人们见状，纷纷告退。阿绫抱着儿子退了出去，刚要离开，只听得里面一句：“源家的御曹司有下落了？”
　　阿绫脚步一顿，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