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之春》渔樵耕读

3、（三）原本牵手用的手指，如今只能双手合十

　　（三）原本牵手用的手指，如今只能双手合十

　　多年的学习和工作让柏樟习惯了早起，天气好的时候，就算寒冷，他也愿意早晨到咖啡厅坐坐，吃个早餐。
　　他坐在明亮的窗边，伯爵红茶氤氲的雾气在他的面前升腾盘桓。柏樟侧过脸，刚好看到穿着蓝白撞色呢子大衣的茶木音羽拎着包从街对面天桥上走下来。
　　冬日的风吹起她的栗色长发和巴宝莉围巾。
　　系着巴宝莉围巾的女人，居然是坐公交上班。柏樟浅笑了一下，继续啜饮自己的红茶。
　　街道的另一边，停靠着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高桢溏坐在车里，可以恰好看见茶木坚强的背影和柏樟悠闲的侧脸。
　　桢溏还穿着昨天的衬衫，显然还没有回过家。目送着茶木进入石龙大厦，他便拉起手刹，加入车流，准备从前面的十字路口掉头回家去。他家的小区江心洲离爱湖花园很近，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车程。
　　现在正是早高峰，桢溏的车速如乌龟一般，然而他并不在意，这正给了他缝隙来让记忆闪现。
　　达勒姆坐落于美国东海岸北卡罗来纳州，这里有着全美最好的医学院之一——杜克大学的医学院。
　　2007年，21岁的茶木音羽从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后来到杜克大学读医学博士，在那里进行了四年的医学训练，并拿到了博士学位。
　　2008年4月，高桢溏认识了茶木音羽。
　　那个以一敌二，用潇洒有力的拳脚打趴下了两个壮汉的女子。那个扶着他慢慢走出那条漫长的巷子的温柔女孩。
　　也曾在海滩边和她相拥，也曾和她在夜空下亲吻，也曾和她牵着手走遍达勒姆的每个角落。
　　一次意外，高桢溏窥探到她的秘密。借酒浇愁的高桢溏醉后无意中和一个缠了他许久的白人女孩一夜犯错。
　　原本牵手用的手指，如今只能双手合十。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于是我来到了上海。只因为你来了。
　　可是你又为谁而来呢。
　　我不理解你，也不理解我自己。就算不理解，我也支持你，就到那么一天，我再也走不下去的那一天。

　　茶木来得很早，简薇没到，老板也没到。她摘下围巾，脱掉大衣，整理了一下西服外套。端着杯子到茶水间去泡了一杯热可可。
　　路过柏樟的办公间，看着金属名片的上的“柏樟 Patrick Bo”，茶木竟然愣了神。
　　一个月之前，她代替同事到明德医院去参加一个研讨会。
　　因为朋友在ICU工作，她特意到VIP ICU 值班室去打个招呼。看了看表，发现时间不多了，她这才急忙赶去研讨室。
　　一出值班室，不经意的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带有宝蓝色暗花纹理西装的男人长身玉立，正和对面的人问候。茶木怔住了。
　　你好，我是柏樟。他和别人互相问候，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眼尾的一颗泪痣随着他的笑容微微上翘。

　　茶木就远远看着，面色如常，心里却已经激荡着巨浪。
　　是他，不会错，就是他。
　　原来他叫柏樟。

　　一个远远的微笑，就掀起她汹涌波涛。

　　茶木双手交握，手指缠在一起，指节绞得发白。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茶木从自己的回忆中醒过来，侧身看到身着酒红色暗纹西装的柏樟就站在她身后。
　　她弯腰致意，回答道：“柏总早上好。”随即回到自己的办公间去。

　　突然，简薇推门进来，茶木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好。简薇目光里满是不友好，但却依然用平静的语气说：“Suet，楼下有快递员找你。”
　　茶木有些惊慌，似乎料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文件，赶快下了楼。

　　柏樟抱臂站在7楼的落地窗前，看着世龙大厦外面，和快递员交谈了好一阵的茶木最终签收了那束秀气的紫色花束，然后将它扔进了大厦外面不远处的垃圾桶。
　　呵，这是哪个可怜的男人。柏樟弯唇一笑。
　　走回自己的椅子，柏樟打开自己的Mac，看着屏幕上呈现的股票走势。柏樟面色渐渐严肃。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诺基亚的推拉双层的手机，拨通手机里没有存姓名的号码，他吩咐道：“买，两个都买。”
　　这时，轻柔的敲门声响起，简薇温柔的声音也一并传来：“柏总，宋秀心小姐求见。”
　　“不见！”柏樟大声的回复，若有所思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转了一圈。
　　“拦不住，已经上来了。”柏樟听出简薇声音里的为难。这应该已经是委婉的描述了，说不定宋秀心都有着要踹门而入的气势了。
　　“带宋小姐去会客厅。”柏樟冷笑了一声，周泱和起了个“泱泱大国，以和为贵”的名字，可养出来的儿女，都如市侩小人般毫无教养。
　　柏樟来到会客厅，宋秀心穿的是一条普拉达的连衣裙，露出的长腿交叠在一起。见柏樟进来，她俯身放下咖啡杯，动作魅惑，尽情展露着自己女人味。
　　柏樟按了下百叶窗帘的按钮，慢慢走到宋秀心面前，弯下腰，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呦呵，穿成这样是想让我上了你吗？我的妹妹。”
　　宋秀心握住他的食指，摩挲了一下。柏樟却觉得恶心，立刻甩开她的手。转身去接了一杯水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宋秀心笑了笑说道：“我们真的是兄妹吗？你可有看过DNA检验报告？”
　　柏樟左手握着玻璃杯，突然“啪”的一声拍碎在茶几上，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震得宋秀心吓了一跳。
　　柏樟优雅的拿出手帕擦着左手上的血，冷冷的说：“如果不是，这些年周泱和岂不是杀错了人？”
　　宋秀心表情严肃起来，说道：“父亲给你留了多少不动产？香港两个，北京一个，西雅图两个？还有吗？”
　　“消息还蛮灵通。”
　　“哼。香港那两处大概是夫妻共同财产，父亲没有权利单独处置。我们会起诉你的。”
　　“哦~半山的那处已经卖了。最近我可没什么精力打官司。钱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大概估价多少，你应该是知道了，可省着点花哦！”柏樟起身拍拍宋秀心的肩膀。刚要出门，仿佛又想起一件事，回头说道：“周末的佳德慈善夜，我也会参加，穿的漂亮点。”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若鹏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柏樟道：“你来了。这几日辛苦你了。普利森那边，我不方便露面，还是要你多处理。”
　　“不辛苦。哦，我看见宋秀心小姐来过了？”若鹏瞥见柏樟手上的血，去柜子里拿了药箱出来。
　　“是的。大概是缺钱花了。半山那套别墅，只有宋秀心一个人知道。”柏樟就把手搭在药箱上，让若鹏为他用酒精消毒。
　　“还在赌吗？”
　　“谁知道呢。周泱和总愿附庸风雅，家里也常常摆古董挂国画。她生日快到了，宋秀心必然是想要讨好她一下。”
　　“是啊，婚期都定下了，自然想在嫁人之前多拿些遗产，不然将来是捞不到什么的。”若鹏细心的贴好最后一条创可贴，把药箱整理好，放了回去。
　　“所以我觉得，这次佳德慈善夜，她会给周泱和拍一份生日礼物。”
　　“您的意思是？透露给宋秀心，这次拍卖品会有郦野鹤大师的作品？”
　　“对。告诉她，拍卖的正是《闲庭花落》。另外，和畹町说一声，《闲庭》放最后吧。”
　　“哥，舍得吗？”若鹏低声问。
　　柏樟笑了下，说：“可有什么不舍得呢。早晚会回到我身边的。”

　　“好。一定都会实现的。”若鹏点了点头。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柏樟正了正领带，说道：“拿下惠智，我们就已经走了大半了。”

　　“我一会儿开会，你去给宋秀心转四千万。”
　　“好 。”

　　简薇已经把会议室布置好，茶木正紧张的坐在位子上准备要发表的内容。
　　柏樟走进来，扫视了一下落座的人，法务部、企划部、行政部、精算部抽掉出来的几个精英，组成的一个团队，这个几个月来都在准备收购惠智电子的案子。
　　茶木音羽抬头看了看柏樟精致的侧颜，心里有些恻隐，我做得这一切，真的是对的吗？
　　她想起从仁爱医院辞职时，和高桢溏大吵一架。
　　她哭喊着说：“不要试图理解我！”
　　高桢溏把颤抖的她搂入怀中，叹着气说：“我只怕你受伤。”
　　茶木哭着，心里却有些明了了，这么多年，受的伤还少吗，我早已遍体鳞伤。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不在意了，现在再次见到他，那些痛苦，就被放大然后熊熊的燃烧了。
　　轮到茶木发表，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经历过数千场的大型病例讨论，主刀过数百次的手术，茶木音羽应该是不惧怕这样的presentation的。然而，尽管知道自己应该装的焦虑一些来博取柏樟的怜爱和鼓励，此时她真的有些紧张。她的紧张太自然了，因为那是真实的茶木音羽。
　　站在讲台上，茶木环视整个会议室，目光落在柏樟身上。他正低着头。
　　柏樟忽然抬头，看到茶木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不安的动了动。他望向茶木，点了点头。
　　与柏樟的目光相遇。
　　茶木忽然意识到，多少年过去了，他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依然深邃的像是夏天的夜空，澄澈的像是汩汩流淌的湄公河。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才发现，唯一变了的，是原本牵手用的手指，如今只能双手合十。
　　低头垂眼，双手合十。
　　萨瓦迪卡，真么多年，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