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之春》渔樵耕读

2、（二）当青春耗尽，只剩面目可憎

　　（二）当青春耗尽，只剩面目可憎

　　意料之中的，茶木拿到了公司试用期的通知。
　　上班的第一天，茶木特意早起了半小时。晨起之后，茶木洗了脸，望着浴室里雾气模糊的镜子。
　　明明只有27岁，却需要用上千块的眼霜来淡化黑眼圈和细纹。
　　明明只有27岁，却有着疯狂的不计后果的绝望。

　　用手抹开雾气，茶木回想起小时候，在雾气满满的镜子上画了王八的情景，母亲拉开浴室门，笑着说，龟壳上的裂纹应该画得不规则一些啦。她拿着米黄色的大毛巾为茶木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茶木歪着头，声音断断续续，妈妈不觉得我画王八不雅吗？
　　母亲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小动物有什么不好？不好的，就忘了吧（谐音忘八）。
　　可如今十几年过去，心里面剩下的一桩桩一件件，竟然都是不好的事情。
　　难道，当青春耗尽，只剩面目可憎了吗？

　　茶木准时来到公司。第一个上午是入职培训。因为是CEO秘书，而且时间紧张。人事部的经理柯小姐单独为她进行密集培训。

　　CEO柏樟于2003年创立了Pt.& CRs.，本是以做立体声音响起家，后又涉猎航拍器、精准导航仪、飞行器、Household Robots、智能穿戴设备等等各种科技周边产品。
　　当时帮Pt.& CRs.打开名声和市场的第二代环绕立体声便携音响MJ被评为年度最佳科技产品。
　　HR在前面夸赞着公司的功臣MJ。
　　而此时，柏樟路过毛玻璃装饰的会议室，只能看清楚PPT上黑金色的MJ两个字母。
　　MJ。无数人解读为Micheal Jackson。流行音乐之王。
　　他嘴角微微上扬，神情里却有些落寞。

　　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家纷纷都开始准备去吃中饭。柏樟的一秘简薇到会议室去找茶木音羽，主动邀请她一起吃饭。
　　简薇笑着说：“你好！我是简薇。是老板的秘书。他还有一位个人助理，叫江若鹏。”
　　还在看着公司资料的茶木音羽立刻起身，一个90度的标准鞠躬，礼貌有谦卑的说：“你好，我是茶木音羽。Chaki Otoha，请多多指教。”
　　两人一起说着等电梯，电梯门一开，发现柏樟已经在里面。简薇温柔的打招呼：“嗨，Patrick。” 茶木随着话尾弯腰点头示意。
　　柏樟也毫无架子的接话：“打算去哪里用午餐？”
　　“啊！要带新员工去这附近最好吃的餐厅。”简薇笑容亲切甜美。
　　柏樟却略过简薇近乎讨好的笑颜，望向基本面无表情的茶木音羽。她皮肤白皙，睫毛如羽，眸色略浅，面色冷淡，看起来是不易接近的美人。
　　几人刚一出电梯，前台就喊道：“茶木音羽，你的快递。”
　　目光都齐齐的向着角落里的快递员望去，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快递员闪了闪身子，一小束用英伦报纸般的包装纸包裹的精美小苍兰窜进大家的视野。低调，精致，小众，有格调有品位。
　　简薇有点羡慕和嫉妒，柏樟看向茶木，她脸颊略红，有点羞赧，神情中有一丝抱歉。她小跑了几步到快递员那里，看了下花束上的卡片，脸色立刻变了，低声询问着快递员什么话。
　　快递员则不管不顾，大声嚷嚷着：“你别为难我啊！我这还送好几家呢！你不要自己说去！”
　　柏樟步速未减，风度翩翩的从旁走过。但已心知，这束花，她大概是不想收到的。
　　简薇旁边冷笑着看着，茶木一脸尴尬。

　　下午的时候，茶木的办公间已经收拾好了，就是简薇的隔壁。棕色的实木门上已经镶嵌好了银色的金属名片。
　　茶木音羽
　　Suet
　　CEO日语秘书
　　Tell：××××××

　　柏樟路过她的办公间，透过玻璃，并没有看到办公桌上有那束小苍兰，估计已经扔掉了。茶木正低头整理着书架，栗子色的长发垂在一边，露出一段线条优美脖颈。柏樟不禁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这个女人，虽然不是美得惊为天人，却给人以无法名状的熟悉感，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亲近。
　　突然茶木的手机震动起来，柏樟也惊醒了，回头又看了眼她接电话的唇形，柏樟便轻松的读出，她说，不要再给我送花了。
　　挂断电话，茶木抬起头，柏樟已经离开了。她眨了眨眼，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像是报复自己上午的那样惹眼，简薇抱来了一沓日本惠智电子公司的资料文件，日语、汉语的相参杂，并指出几个明天她要呈交的整理报告。
　　茶木一人一直做到晚上近八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的办公室。她裹紧灰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寒风中等着公交车。
　　华灯初上，上海的夜幕里尽是灯红酒绿，流光溢彩，然而，一个人看着这车水马龙，心里所有的仅仅是寂寞和辛酸。
　　公交车久等不至，茶木已经冷得发抖，她抱着手臂背风而立。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似乎在公交车站这里减了减速，但也许是人们的错觉，因为那车还是像猎豹一般绝尘而去了。似乎，现实中是不会有为了灰姑娘而停下的南瓜马车的。
　　目送着保时捷消失在视线之中，茶木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在哪里？我就在世龙大厦 92路公交站这里。”
　　不一会儿，一辆不起眼的帕萨特停靠在路边，茶木快步走去上了车。
　　暖风扑面而来，带着轻微的消毒水味道，茶木长长的舒了口气。
　　驾驶座上的男人丢过来一罐热咖啡，说：“先暖暖手。”
　　“今天还顺利吗？”男人眉目温和，相貌上佳，握方向盘的一双手干净白皙，看起来略有薄茧。
　　“自然不会比做医生劳累。而且这个更有趣。因为我是下棋人。”茶木双手握着热咖啡，笑着说。
　　“你吃饭了吗？”她又问道。
　　“还没，五点多还做了一台手术，做了快两个小时。”
　　“去我家吃吗？家里有即食饭，还有昨天煲的汤，从路上买两个菜就好。”
　　“可以。”
　　男人聊起今日遇到的一个病例，和茶木音羽讨论起来。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车子慢慢的接近爱湖花园小区，茶木先下了车，到小区外面的饭店买了三个炒菜。一道角瓜炒虾仁，一道肉沫茄子，一道番茄炒蛋。

　　进了家门，高桢溏已经将即食饭和当归老鸭汤用微波炉热好，放在了饭桌上。茶木进了房间去换舒适的衣服，隔着门只听见高桢溏在餐厅里叫喊：“我今天真的好想吃西葫芦炒虾仁，没想到你就买了！”
　　茶木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出来，说：“你哪日不想吃西葫芦炒虾仁。”
　　一口热汤下去，高桢溏也觉得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说道：“今天蒲佳明又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辞职，去哪里上班了呢。”
　　“你说了没？”茶木夹了一筷子的肉沫茄子，嘟哝了一句：“好油腻哪。”
　　“当然没讲。不过，我觉得郝灵灵已经感觉到蒲佳明对你想法不一般了。”
　　“郝护士长一般是周五轮休吗？”
　　“好像是。”桢溏一边回答，一边又给茶木的汤碗里添了一些汤。
　　“那就这周四告诉蒲佳明我在哪儿工作吧。说得别太明白。让他费点功夫。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番茄炒蛋太甜了？”
　　“好甜呢！我会顺便透露给他暖家花店的。你明天想要什么花？”
　　“明天啊，送绣球吧。小苍兰雅致，香味清淡，可惜我只能扔了它。”

　　两人边聊边吃，夜色也渐渐深了。

　　吃过饭后，桢溏在阳台抽烟，窗子一打开，冷风簌簌的灌进来。茶木抽掉他手中的烟，捻灭在烟灰缸中，把窗帘拉上。
　　“以后就应该扔掉烟灰缸，这样你也就不抽烟了。”
　　“Suet啊，我想起我们在达勒姆的时候了，那里的空气真好，天也好蓝。日子特别简单，每天就是泡图书馆，做实验、观摩，打打橄榄球。”
　　“桢溏，对不起，我..”
　　高桢溏打断了茶木的话，“别说什么对不起。如果放不下过去，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也许我心里也有不情愿。但看你这般斗志昂扬，我也愿意支持你啊。”
　　高桢溏背对着茶木音羽，她不知道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低着头，声音颤抖。
　　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
　　相信爱会永恒相信每个陌生人
　　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
　　习惯说谎就是变成熟了吗
　　当青春耗尽只剩面目可憎

　　茶木从背后抱住他，轻声说：“也许，遇见我是不幸。”
　　桢溏转过身，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说：“至少也许今天是幸运的事。”
　　茶木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家空调坏了，我今晚要在你这里凑合一下。明天我休息，去找人修。”
　　茶木无奈，只好给他收拾客房去。把客房的床单换了一条新的，茶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睡衣，说：“是去年悠斗过来住的时候，买的，他没带走。你穿可能有点小。”
　　桢溏侧身靠着客房的门框，幽幽的说：“我带睡衣了。”随即两手摊开，耸了耸肩。
　　突然一个毛绒小熊砸过来，茶木咬牙切齿的说：“原来你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啊！！”
　　桢溏一把捉住小熊，露出大大的笑容。恐怕，以后，你这里我就不能再这么随意的来往了。或许恐怕，有一天，连打个招呼都是奢侈了。
　　“我把雅阁的车钥匙放你客厅的茶几上了，你要是开车就用吧。”桢溏一边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说。
　　“最近大概不会开车。”
　　“没事，车就放地下了。我平时上班就开帕萨特。”
　　“你那宝马都该跑不动吧！多久没开了。”
　　“该低调还要低调嘛。”高桢溏眨了眨眼。“哦，对了。我发现柏樟他应该不止一辆车。目前我看见的，一辆Panamera，和一辆宾利慕尚。他也是很低调的人，并不开跑车。”
　　“车子两辆算什么。”茶木轻笑了一下，“他名字都不止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