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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夜长梦还多,谁能宽慰我 ...

  •   (一)夜长梦还多,谁能宽慰我。

      好像有点阴天了,柏樟仰头望了望有些灰暗的天空,私人助理若鹏拿了伞递给他。
      柏樟把那把英国老绅士大黑伞拿在手里颠了颠,这是柏樟的习惯性动作,什么东西都愿意在手里把玩一番。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柏樟一边对若鹏说,一边接过那一大束茉莉花。
      “您别坐太久,眼看变天了。”
      柏樟点了点头,向着那片青翠葱茏走去。

      捧着那一束清丽的茉莉,柏樟慢慢来到一个干净的墓碑前。他蹲下来,抽下左手的皮手套,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摸着汉白玉的墓碑,嘴角挂着微微的弧度。
      “妈妈,我来看你了。仙草长得好,我就摆在书房里。我最近又养了一只猫,和毛线长得很像呢。其实最想告诉你的是,宋高程死了。他患了痴呆症,这几年都不怎么认人。世界多么不公平,有人善良真挚却早早就离开了,有人罪孽罄竹难书却如此长寿。不知道他见了您,会说些什么?不过,大概也不见到,你在天堂,他要下地狱呢。”

      豆大的雨滴开始逐渐的落下,柏樟撑开伞,慢慢走着,背影里写满了落寞。
      回到车上,柏樟靠向椅背,闭上双眼,鲜艳的画面就一一呈现。
      “阿檀,草鱼买一条吧!再去摘两个青芒,我看是熟了。”母亲悦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柏樟放下书包,往口袋里放了几张纸币。
      沿着湄公河的支流缓缓走去,面前就呈现出喧哗的市场。穿着脏兮兮粗布衫高声叫卖的摊贩们,还未来得及洗干净的蔬菜瓜果,在草筐里翻来蹦去的各种小鱼,市场就是这般俗气,却也充满着生活安宁又淡然的味道。

      柏樟猛然睁开眼,除了看到挡风玻璃上汩汩流下的雨水,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了。看不清路,又要怎么走呢。

      茫然的望向窗外,柏樟的叹气声轻的令别人察觉不到,在若鹏的耳朵里听到的还是那沉稳的吩咐:“回上海。”

      回到上海的公寓已经是夜里,柏樟抱着手臂站在23层的落地窗前俯视着外滩的繁华。他本是喜静,郊外有处不错的别墅,可就是觉得一个人住太冷清了,还不如可以站在这里,还能看看属于别人的热闹。
      不知怎的,又蓦地想到十几年前,某日大雨瓢泼,他从学校回来,塑胶的凉鞋提在手里,裤脚也卷的老高,穿雨衣只是为了遮住自己的帆布书包。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发现,母亲正站在屋檐下焦急的望着。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自觉的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快凌晨一点,柏樟才去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本来是以为,宋高程去了,他反而会心安可以好眠了。然而,尽管没察觉到自己凄凉的心境,柏樟也不得不用他聪慧的脑子承认:这世界上,惦念着自己的人,终于一个也没有了。
      夜长,梦还多,谁能,宽慰我。
      他深呼吸了一下,用遥控器把灯关掉。

      第二天早晨,天气十分晴朗,对于上海来说,11月的阳光温柔又暖心。柏樟在餐桌前泡着马黛茶。他不喜咖啡,玛黛茶有着相当高的咖啡因含量,又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是他最爱的茶品之一。
      例常的,若鹏都在早晨9点给柏樟打电话来,报告他的日程安排。
      “10点到12点,助理面试。”
      “人事部最后筛选了几个?”
      “七个。三男四女。”

      最近柏樟打算并购日本的一家智能领域的大公司,少不了要往东京去几次,于是他就想招一个会日语的秘书。
      宋高程的遗产里一些私密的不动产大都留给了柏樟,而他的恒泰集团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依然留给了太太周泱和、儿子宋隽心和女儿宋秀心。
      想要恒泰易主,这大概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是柏樟的终极目标。以一个区区十岁的公司对抗发展了近四十年的财团,这不是天方夜谭?柏樟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王牌,当然要留在最后。
      现在,才是开始呢。

      十点整。柏樟坐在会议室里翻看着这七个人的简历,都是俊男靓女,想必人事部也是知道漂亮的秘书对谈判总是有加分的。
      一连三个,寥寥几个问题,柏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第四个进来的面试者,让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
      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弯腰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他的对面。女人抬起长长的睫毛,扫了一下他的面庞,又垂下去,仿佛不敢直视。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你好,我叫茶木音羽。今年27岁。本科毕业于东京大学。留学美国杜克大学。”

      那是悦耳的声音,让柏樟不由得有些走神,思绪飘向很远的过去。
      “你是日本人?”柏樟问道。
      “我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日本人。我是日本籍。”
      “看你的口试成绩比笔试要好一些。你并不是学习汉语专业,你觉得你能胜任这个工作吗?”
      “我本人在日本长大,后来到杜克大学读书,之后又在中国工作,我的日语、汉语、英语都十分流利。”
      “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不在履历表上写出来?”
      茶木音羽垂了垂眼睑,又平静的说:“原来是个医生,只是因为想换一个环境才辞去医生的工作,我想这应该也是我的加分项。”
      “你认为是加分项为什么不写在履历上?”
      “我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很少有医生会主动放弃自己的职业。”
      柏樟微微笑了一下,从另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纸。继续说道:“ Pt.& CRs.是多大的公司,这个不必普及了。总裁要是想招一个秘书,大概会将应聘者调查的很透彻。感觉,你似乎隐藏了很多啊。”
      人事部为了确保应聘者背景清白,无不良记录和企图,给每位最终入选者做一份详细的身份履历调查报告。
      “掌握语言里,你的医院入职简历上还写了印尼语啊。”柏樟略觉有趣,犀利的看着她。
      柏樟敏锐的捕捉到茶木音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曾在印度尼西亚的万隆生活七年。”她的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心酸。
      柏樟在她的调查表上看到,1993年8月全家赴印尼旅行时,年仅四岁走失,1999年11月被找到,1999年4月随父母返日。
      1999年。她与父母团聚正经历着幸福。
      1999年。那一年,我却失去了我的家。

      “每个人都有权利隐瞒一些无关紧要的经历吧。”茶木音羽淡淡地说道。
      “老板和秘书应该坦诚一些,才能彼此信任不是吗?”柏樟挑了挑眉。
      “工作中理智更重要。是吧。”茶木无怯的说。
      柏樟盯着她,看到她声音消失后的口型竟然是“柏乌檀”。
      柏樟惊怔,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是柏乌檀吗?
      柏樟外祖父是个著名的学者、画家,为他起名樟,字乌檀。黑檀木木质坚硬,香气芬芳永恒,而且百毒不侵,他希望他能如乌檀木一般,可以内心强大。
      然而,后来他觉得自己有违家训,愧对外祖父,便不再自称乌檀,只用名,而渐渐淡忘了字。丢掉了“乌檀”,柏樟也丢掉了自己的心慈手软,变得杀伐决断。
      他望向茶木,只见她颜色无异,表情端庄,于是在心里不停的安慰着:是自己眼花多心了。他平复一下波动的情绪,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考验她的诚恳度和随机应变能力。
      “如果下辈子不能再成为人,而只能是一种个广告牌,想成为什么?”
      “因为太多磨难和困苦,如果来世可以进行选择,我也不想为人。如果是广告牌,想成为街道边写着‘此处鲜花芬芳,驻足闻赏再行’。有很多时候,人们都只是匆匆前行而忘了身边的美好。”
      “好,可以了。让下一个人进来吧。”

      茶木音羽致谢后起身离开,在把会议室的毛玻璃门关上的一刹那,她低下头露出狡黠的微笑。深呼一口气后,复而抬头,面色中带着一抹紧张和担忧,勉强的冲着正走过来的下个应聘者笑笑,迅速的离开了。
      茶木音羽已经有十二分的把握觉得可以拿到这份工作。得到一份工作和追男人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既要在适合的时候抖出包袱,又要不失含蓄。过于热情了,就会失去神秘感,过于淡然了,又无法让对方看到诚意。隐藏部分经历,就是引起他的兴趣,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她又没有牵强的扯上工作,而是展示自己的单纯和真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柏樟趁着下一位面试者进来之前,再次浏览茶木音羽的背景调查:在仁爱医院担任外科医生。仁爱医院?他忽然想起仁爱医院和宋高程住的明德医院是同一个集团控股,有多方合作。
      那么在明德见过她?
      所以觉得眼熟?

      茶木音羽拎着手提包走出世龙大厦,把束起的头发散开,又用手揉了揉发痛的头皮。仰头望去,阳光灿烂,她眯了眯眼,仿佛看到儿时的那片湛蓝的天空,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云南黄素馨的清新香味。
      现在,一切,才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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