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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不翼而飞,以和为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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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手里捏着刚得的白骨玉瓶,掌心里不断沁出密密的汗水。此刻,他只期盼头顶的阳光更加灼灼,这样背后的伤口才能疼得厉害些,他的思绪才能平静理智下来。玉佩已贴身放好,他的心还是忐忑。今日他找到玉佩,本该早早回宫当差的,只是无意间听到小孩稚气未脱的命令声,直觉般的就循着石径从东宫正殿走到了兆光殿殿内。抬眼,小人已爬到树干,之后,小娃娃却似滑了一跤,已有下坠之势。他心里急切,只想要把握住此等良机。便不顾自身安危,更没想后果,一股脑冲去了老树下,把小人抱个满怀。
刚过宫门,小安子瞥了一眼龙鸣大道右侧的漏刻,漏箭上的刻度已下去不少。小安子顾不得背后的伤口,急急换下了破损的蓝服赶至宫闱局。小夏子见他误了时辰,悄悄地接小安子进了殿:“放心,此刻都睡意正浓,根本无人注意!”。小安子不由对小夏子露出笑脸,十分亲昵地拍了他的手:“小夏子,你对我真好!”。小夏子轻声笑了笑,摇头道:“安哥哥,若不是有你相护,在这偌大的皇宫内已无小夏子这个人!”。
终于熬到了晚膳时刻,小安子这才得空回偏殿处理伤口。小安子不喜别人近身,可伤口在背后,且已与里衣贴在了一起,一个很小的动作就牵扯得伤口十分疼痛。小安子无奈,额上布满了汗珠。幸得小夏子来送茶水,小安子才在他帮忙下,卸了里衣。连着伤口一起扯下了坏死的皮肉,小安子差点疼晕过去。小夏子本来就胆小,看着带着血又带着肉的中衫,他的手一直哆嗦着停不下来。幸亏自己是闭着眼睛的,不然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小安子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对他道:“谢谢你,长痛不如短痛!”。小安子躺在榻上任由他涂药,自己则又陷入了深思,好似发呆一般。小夏子难得见他如此情状,不由好奇地问他:“安哥哥,在想什么呢?”。没得到回应,小夏子有意低头查看那人的脸色。只见榻上的人露出一丝犹豫,眼里还带着探究,他这才意识到问错了问题,立即跪下告罪:“是小夏子逾距了!”。
小安子回神,拉起地上的人:“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那便不要这般见外!”。小夏子见眼前之人神色真挚,不由咧嘴,露出的两颗虎牙让人甚觉可爱,惹得小安子也笑出了声。小夏子抹药的动作十分轻柔,令人心安。小安子叹了一口气,阖上双眼小憩:“这伤啊,是我自找的!刚刚我只是在想,为了别人受伤,到底值不值?”。
小夏子听榻上人这般相问,他的眸子兀地暗淡,语气却坚定异常:“安哥哥,真的不值!”。小安子侧身看了他一眼,便知这个胆小的弟弟又想起了以往的伤心之事。他起身,皱着眉头安慰道:“小夏子,多思无益,那便无需再思!”。然而,只余叹息,他看着黯然离开的人,便知小夏子并没有走出往日的伤痛。他拢好衣服,从枕下取出质地温润的玉瓶,看得有些痴!
黄昏下的宫廷,远比画上更有有诗意。宫里的生活单调而无聊,却步步杀机。小夏子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重重殿宇,竟感觉呼吸急促。经过大义堂,小夏子忍不住往里瞥了一眼,却见朱门深锁。小夏子心里有些失落,看来他是见不到那位贵气逼人的殿下了!
大义堂,是圣上专门为皇子皇孙而建的学堂;其间藏尽天下名家之作,更征得四方大儒以为师。除非天家贵胄,其他人不得擅入。如今,皇室散叶开枝,大义堂学子众多。其下有太子嫡子李黎,庶子李冉杰;齐王庶子李嘉稔、李嘉禹、李嘉颉;晋王嫡子李惠戍、李惠莳;七皇子李亓,今岁一十又一。其他皇子皇孙均成年,大多封了亲王,取了亲。当今大唐,若说肱骨之臣,不得不提齐王李屹和其子齐国公李嘉沥;若论宠爱,皇孙李黎第一,七皇子李亓第二。而这其中,深得儒士赞叹美言的,唯李黎者尔。
小夏子突然想起前年冬日里大雪纷飞飘落,那人挺直腰板立于堂前的样子。小小的身量,眼里却没有畏惧之意。即便面对着严肃无比的儒士,他的神色如常,没有生起任何涟漪。寒风掠过,他依旧笔直地站着,裙摆飘飘,也不敌他脸上的坚毅之色。小夏子只看了华服少年一眼便再移不开双眼,他心下神往钦羡。什么时候,他也能着锦衣云靴,屹立于这天地之间呢?想着想着,寒风突然肆虐,那人分毫未动,他却猛地踉跄倒地。小夏子默默地红了双眼,才明白,一切只是华丽美梦一场。连根都没有了,又如何索求其他?那一刻,他终于清醒,他只是一个阉人罢了!
夜幕降,宫门锁,一切归于平静。看似沉寂的黑夜,却不安地躁动着。都是些玲珑的心窍,尽是些腌臜的肝肠,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涌动。只有在黑夜里,有些恨意才不会显得那般狼狈。正阳宫里的那位娘娘心情十分不畅,这一日,伺候的宫娥也是越发的细致,深怕行错了一步便万劫不复。即便是甚得皇后娘娘青眼的宫娥小青,也不敢随意回答娘娘的问话,每次回话,必得斟酌一番。
皇后娘娘卧于太妃摇椅之上,眯着眼问身旁执扇的小青:“齐王是何时来请安的?为何不叫醒本宫!”。小青立即跪下,低头请罪:“奴婢私自做主,请娘娘责罚!”。皇后娘娘也不叫她起身,将袖口挽得更高些,只道:“太热,扇风!”。小青跟了她这么多年,知道她的脾气,心下也不慌张,继续为她扇风纳凉。小青明白,皇后娘娘心里虽有邪火,却也不是迁怒于人的主!
皇后见小青低眉顺眼,双环垂髻更添了女子身上的青春活泼之气。她心里安慰,一手培养的人儿已有这般清明的眼界,也是不易之事。她抬了抬手掌,示意小青起身,口里少了些威严,多了些赞叹:“你做的甚好,如今皇上正严查此事,不见我儿最为妥贴。这几日,若是齐王再来见安,就都推脱了去吧!”。小青轻轻地回了声“是”,两人便再无言语。见皇后娘娘已入睡,小青便去取了些冰过来填入雕龙附凤的镂空金盘之内。
刚吹灭红烛,就听皇后娘娘突然声起:“东宫那边传来消息,李黎伤了脑子,性情大变,你帮本宫注意着些!”。小青抚了抚胸口,点头称是。她心下思虑片刻,终是问出了口:“娘娘,刑部那边需要探探消息吗?”。皇后看向小青,摇摇头,眼里竟多出了些温情:“不用,青峰堂虽是江湖势力,却也决计不会供出买主的身份!”。小青移开双眼,恭敬地退出了大殿。她知道,在这吃人的宫里,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也明白,早在十年前,她就没有了向往自由的权利。既然注定逃不开这牢笼,那便让它变得固若金汤,再不受纷争之扰!
二更的天,都城街道上已无路人踪迹,只有打更的锣鼓铮铮作响,官差提着嗓子重复着这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夜色下,莫如风于屋檐高处飞檐走壁,鬼魅如影。至刑部大牢,他坐在月下望着远方,十分出神。而后,便直逼前方皇宫而去。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如今年岁虽高,却一直保持着夜读的习惯。此刻,勤政殿依旧灯火通明。高次早就习惯了伴在君侧,他端上百合汤,小声提醒:“陛下,该解解暑了!”。皇上眼睛停在书上,抿了一口汤水才移了眼珠子:“这百合汤竟这般好喝,怪不得惠妃爱喝!”。高次眯着眼,低声附和:“是呢,百合花味甘微苦,入了红糖蜜枣之后,隐去了苦味,养出了甘甜,味道自然是极好的。且有清火、安神的功效。惠妃娘娘身子弱,多喝些,甚是滋补,于身体裨益!”。
子时刚至,皇帝也是极其困乏了。刚抬了抬眼皮,就觉帘幔后掀起一阵邪风。高次急忙上前查看,却未发现异状。皇上侧身看了一眼,再回头,龙案上飞镖已消失不见,只留一张叠好的宣纸。皇帝虽然心惊,却也镇定。展开一看,黑字赫然纸上-----“和”。高次本想叫来禁卫军统领孙铬,却被皇上制止了:“勿作无用功!”。高次这才退回一旁,默默守着灯盏。刑部虽关押着犯人,可皇帝却不敢轻易处置。一则,孙儿虽有损伤,却没有生命之忧;二则,青峰堂之名太盛,且不属大唐境内,无权管辖处置。如今,青峰堂主动求和,皇帝心里自然欢喜。可是要他直接放了犯人,皇帝心里也是极不情愿的!不得思绪,皇帝便弃了手里的书,和衣睡下。
莫如风坐在高处,看着袖口的飞镖,眼神更加冷漠。他皱着墨色的眉黛,十分不解,那小娃娃明明已经断气,可为何又活过来了?莫如风神情冰冷,自己杀人从未失手,这次真是丢了青峰堂的脸!今夜送去求和的信,并非他害怕朝廷势利,只是不想再生事端而已。攻破刑部大牢虽不难,却也要费他一番功夫。他思前想后,还是一封信甚为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