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番外之幽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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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了所有人讲述那场大战，想不想也听我讲一讲那场大战。”
便是这句话后，一夜到了天明。
本就是一段不忍回首的惨事，每一个人讲述都是囫囵吞枣式的带过，唯有幽姬巨细无遗，一点一点描述出来，自她昏迷过后，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原来那场大战不只有道玄师兄，还有他。
当幽姬的声音结束最后一字停止时，屋子里没了一点儿声音。
幽姬的表情不再平淡，那是真切经历过那场血的洗礼过后的哀伤，为了同胞，为了逝去的人，为了万人往，也为了万剑一，更为了战后那一段难熬的岁月。
而水月沉浸在那一段历史里，伤感、缅怀，也无力。
就像很多事情，无论你多么努力、多么殷切的希望，该发生的，你怎么样也阻止不了，要么接受，要么、逃避。
她们呆坐着，视线落在不同的地方，失了神。
“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许久之后，开口的是水月，声音无端的沙哑，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没有神采。
“是啊，过去了。”幽姬也随声应和了一句，却比水月先回过神，她看向水月，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我不应该讲得那么详细，让你也沉浸在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哀中。”幽姬突然这样轻声说道。
水月的视线终于回到了幽姬身上，看着幽姬的样子，神情柔和起来，“不，其实应该感谢你肯说给我听。有些人有些事，值得被铭记。琪儿她们总是对我太小心翼翼了，晚辈们是孝顺，可总会让我有种无端的落差感。”
“这一点我能理解。”幽姬轻轻一笑，“其实，我也是突然想要说起往事。有些东西埋在心里太久，总想要找人说一说，可惜没有人适合。不过，你倒是不错的倾听者。”
水月垂眸了然，头微点，而后四目相对，突然的惺惺相惜起来。她们年纪相仿，性子说起来也同样有些冷清，在这青云山上，或许有这么一个人也不错。
幽姬打量着水月，她发觉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事，水月都会让自己看起来很冷淡，她把自己藏了起来。“你从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
“我是说你一直都是这样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吗？”
水月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现在就不是真实的我？”
幽姬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有趣。或许换一个说法，你总是面无表情，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不会表现出来，你不太会表达自己？”
“……我只是不大会笑。”水月又避开了幽姬的目光，被人看穿的感觉不太习惯。
“呵，被我说中了？”幽姬总能一眼看出水月在想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笑，对待别人也是冷淡如冰，可该表达的总是会表达出来，无论爱憎，性子烈得很。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人也变了。你却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你很多事。人始终如一，固然不错，只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难道不会因此把很多都错过？”
错过。水月心中又起涟漪，她觉得幽姬别有所指，“你对我很好奇？”
幽姬竟然点头了，“恩，很好奇。”
“为何？”水月拧起了眉头。
幽姬却是轻笑了一声，问道：“万剑一喜欢你，你也喜欢万剑一？”
水月不作答，如幽姬所感，越在乎，越伪装，何况万剑一一直是她的心结。“干你何事！”说完，却不知为何有些后悔。
幽姬也不在恼，一派从容，“不是说了吗。年轻时，我也曾斩断一人手臂。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水月，又一次没有说话，听到故事的结束。
“万剑一，好一个气势滂沱的名字。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把这三个字刻在明王、圣母像中间的样子。”幽姬的眼神迷离，那是对故人的怀念。
当年的蛮荒行，那是属于万剑一的传奇，也是一切的开始。
一段往事，一个故事，说的人入心，听的人入戏，何况这故事与她们都息息相关，对一些人事，才会耿耿于怀。
“那名字刻在了蛮荒圣殿上，也在那时刻在了我心里。”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阳光早就照进了屋子，窗边鸟儿也将吵闹带了进来。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打破安静的同样是水月，只是她这次别开的视线，是不知该用什么目光来看幽姬。
“对你好奇呀。好奇万剑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幽姬总是直白，“年纪大了，话就多了。再说以前不是操心圣教，就是操心鬼王宗，再后来又是碧瑶，一直都操心着很多事。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操心的了，却显得有些空虚。人啊，无聊的时候，总会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才不会无趣，不是吗？在青云山上，或许、”幽姬戛然而止，青云并没有的值得她再留恋的。
“你、”水月见幽姬突然不再说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她们两个本该是陌生人，现在、也还算是。
幽姬自己调整好了心态，“算了，一大把年纪，确实不太适合再谈论这些。你就当我一时心血来潮吧，要是冒犯了，别放在心上。”
“不。你能和我谈论这些，其实也挺好。”好在哪里，水月却也说不上来。只是幽姬的坦然，让她对幽姬似乎多了解了一些，那种对幽姬的无所适从忽然淡了。
幽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很神奇的感觉，水月让她很放松。“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我们或许能做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水月嘴微启，却没有说话，她不介意，只是说不出来，只好沉默着。
“呵。”幽姬笑了。
“你又笑什么？”水月皱眉。
“他们都说你不好相处。我看，不尽然。”
“哼，我不需要和他们好好相处。”
“哈哈，你真的是、”
“有什么好笑？”
“水月你这个人，我可能会、”
“幽姬。”
突然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幽姬的话，一个身影闯入了幽姬和水月的谈话中去。
“幽姬，今天陪我练功吧，你说了教我械斗术的。我们去、”陆芷萱见房门没关，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只是当她看到除了幽姬之外的另一个人时，她僵在了原地。
“师、师婆。”陆芷萱乖巧地站好，被水月看着她还是好怕。
水月点了点头，本来没什么，但在幽姬面前，见陆芷萱对她一副害怕的模样，却有些别扭，尤其幽姬那双什么都像看透的眼睛和嘴边的笑容，让她皱起了眉。
“萱儿，我很可怕吗？”
“不、不、师婆。不可怕，不可怕。”
“话说一遍就够了。”
“是。”陆芷萱想哭。
“呵呵。”幽姬笑起来，比往常大声了些。“你这样吓着萱儿了。”
水月：“……”
“萱儿，今天我不能陪你练功了。你去找小诗吧。”
“好、”第二个‘好’字，陆芷萱生生咽了下去，她现在巴不得快走，鬼知道为什么师婆大清早的会在幽姬房里。
恨不得转身就走，陆芷萱还是机智地忍住，乖巧地对水月道：“师婆，萱儿告退。”
“恩。”水月点头。
陆芷萱得令，转身离开，虽然步履稳健，大方得体，但出门之后的脚步声，却是逃跑似的溜走。
水月脸色难看了起来，尤其幽姬在旁边笑容一直没有减过。“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其实你可以去陪萱儿的。答应了她的事，不应该让她失望。”
幽姬知道水月又别扭了，将双手抬了起来。“我也不想让萱儿失望，可是我现在，我双手都不能动了，要怎么教她。她要是问我怎么伤了手，我又该如何回答？我总要帮你保持为人师表该有的威严吧。”多少带了些揶揄。
“你、”水月一噎，冷哼了一声后，看着幽姬的手，道：“你脱臼的手，三天内，我一定帮你治好。”
幽姬微笑，不置可否。
水月又道：“这三天，我、我来照顾你。你的左手，也尽快医治才是。”
“照顾什么的、好吧，你来帮我上药。至于我的左手，待小环看过之后，能治就治吧，如何？”
“手是你自己的，自己也要爱惜。我走了。”水月说走就走。
“那不送了。”幽姬也准备休息会儿。
彻夜长谈，就此结束。
幽姬去把门关上的时候，又对这一夜发生的事哑然失笑，她和水月其实可以相处得很好。
“水月你这个人，我可能会很了解。”
三天，水月当真只用了三天就把幽姬的手治好了。她们之间见面多了，说话多了，也不再有之前互相避着的尴尬。
又过了一月，幽姬在小竹峰的日子依旧过得闲适平淡。
她还是教起了陆芷萱械斗术，这械斗术就是幽姬那一手百般武器信手拈来的绝活，一招一式精巧，见招拆招漂亮，幽姬教人又不避讳什么，没有门派之见，教得细心又简单易懂，不少小竹峰弟子在一旁都跟着学。
小竹峰弟子都爱围着幽姬，她本就是修道多年的前辈，见多识广又温柔细腻，这些小竹峰弟子什么问题都爱请教她，幽姬人气居高不下。
就连水月也时常会在幽姬教学的时候，在一旁观看，看到那精妙的械斗术，在脑海里拆招比划，然后在和幽姬独处的时候，与她探讨、言语上比划。
水月自问剑术精妙，但与幽姬研讨中，发现她很多地方都见解独特，在剑术上的学问丝毫不比她差，这激起了水月的斗志，有时讨论着讨论着，就吵起来。
虽然那种‘吵’是水月单方面呛幽姬，幽姬四两拨千斤化解罢了，却也算她们独特的相处方式。
陆芷萱后来加入了她们二人，变成了三人相处，她偶尔会成为她们争论下的牺牲品，两人轮番教习她招式，让她比划，然后对方破解，直到破解不开才算暂时消停，次日又接着来，如此这般重复。
陆芷萱虽哭笑不得，却也大受裨益。她也算明白，幽姬所说‘人不能看表面’是为何了。师婆有些时候真的固执得可爱。陆芷萱不再惧怕水月，却还是尊敬她，敬她那种凡事认真不妥协的精神，一丝不苟其实是种好品质。
“萱儿，我当真破不了幽姬这招？”冥思了三天，水月还是想不出破解幽姬招式的法子，若施以青云道术倒简单，但说好了只用招式，不用真法。
幽姬今天被陆雪琪偷偷找去了，陆芷萱自己一个人陪着水月，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水月都在想剑招，真的是再认真不过的人。
与水月亲近起来，真的是越发觉得她其实很好，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还有她对每个人其实都很关心，就连她那个现在远在南疆的娘，水月时常不经意也会提及的，只是幽姬告诉陆芷萱千万不要拆穿。
“师婆，你会不会太在意而钻牛角尖了？”
“恩？”
“就是、你换个角度来想，会不会好一点。”
“萱儿，你接着说。”
“就是师婆一直受正派教习影响，剑招中也难免太过正派，凌厉有余变化稍欠，就算有变化，久了也容易被看透。而幽姬她兼百家之长，不管规则教派，招式中常奇常险，她如果掌握了你的思考方式，想出让你难以破解的招其实就不难了。师婆你不妨大胆尝试另一种途径，破这招不难的。”
水月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老是想着斗招斗招，让幽姬心服口服，反而着了幽姬的道了，难道她真的如此了解她的心思？只不过听陆芷萱的意思，她竟然已经想出破招之法了不成？“萱儿，你已有破招之法？练给我看看。”
陆芷萱也不含糊，点了点头，挽了个剑花，就舞起来，有模有样，水月眼神一亮，不禁露出了笑容来。
待陆芷萱演武完毕，水月喜道：“好一招反其道而行。萱儿，举一反三，这招破得漂亮。”
被水月夸了，陆芷萱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高兴得很。
这时旁边也传来叫好声，“萱儿，本来就聪明。这招连破带打，自然漂亮。”幽姬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幽姬。”陆芷萱蹦了过去，挽住了幽姬胳膊。这些小辈，就是亲幽姬得很。
“你这招破了。”水月也不问别的，直接这么一句。
“那也是萱儿破的，不是你。这局你输了，三十胜三十负，我们再次平手。”幽姬从容道。
“哼！”水月没有反驳。“那我们再来。”
“随时奉陪啊。”
陆芷萱却道：“小诗姐姐，过来了。”
小诗找了过来，看到水月也在，有些踟蹰，但是师姐妹们都在等着，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
“师父、幽姨、萱儿。”
水月：“恩。”
幽姬：“小诗，有什么事吗？”
“幽姨，你昨天出给我们的题，我想出来了，大家在等你过去，看对不对，有些地方，她们想要请教你。”
幽姬看了眼水月，水月冷道：“看我干嘛！她们有事请教你，你去便是。”话虽这样说，自己带的徒弟，老是找幽姬问问题，心里怎么也不好受吧。
“我是想说，一起去吧。你就不想看看，同样的一招，你徒孙破了，你徒弟又是怎么破的吗？”幽姬眼中透着狡黠，水月那点心思哪瞒得了她。
“你把那招出给小诗她们了？”
“嗯。”
“哼！走吧。”水月本来不想去的，眼不见为净，结果还是随着一起去了。
虽然一路上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是看到小诗也漂亮的破解了幽姬的招式，还是用的水月心仪的那种剑招，也不禁喜上眉梢。
小诗得了夸赞，依旧腼腆，小竹峰的师姐妹们却不放过她，明知她害羞，还围着她起哄，尤其是陆芷萱。
水月和幽姬就在一旁，看着那帮小辈闹，没有阻止。
“水月被徒弟赶超的滋味怎么样？”
“看来，不服老不行了。不过我徒弟、徒孙破了某人的招，我自然也高兴得很。”
“啊，是吗？老不老的，暂且不表。那招、本来就是我想来故意针对你的，小诗她们能破，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你！别得意。等会儿，看你能不能破了我的招。”
幽姬正要接话，陆芷萱等人却走了过来。
“师婆、幽姬，我们想去皓庭湖游玩，可以吗？”今天天气甚好，皓庭湖岸边又繁花盛开，那是青云奇景之一，只有偶尔偷闲跑去看看，像这样聚众而行，一次都没有，众女弟子眼中闪着光，不知道素来倡导清修的水月会不会答应。
水月被弟子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一愣，幽姬手肘碰了碰她，“你徒弟徒孙问你呢？”
“去吧。”小竹峰女弟子都笑了。
“师婆、幽姬，一起去吧。”陆芷萱一句话出来，小竹峰女弟子的脸又僵了。
“我看算了。你们玩儿你们的，我们两个凑什么热闹，你说对不对，水月？”幽姬手抚着后颈拧了拧，不想和年轻人去闹腾。
“你们自己去吧，玩儿得还自在点。别太疯就是。”水月话一出，安了众小竹峰弟子的心。
“是，师父。”
水月头微点，看了幽姬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幽姬也几乎同步跟上。
待二人走远，小竹峰弟子欢呼起来。
“萱儿，真棒。来，让你叶姑故代表我们亲你一个。”
叶清荷被推了出去，起哄声中把小诗揶揄了进去，“别闹。应该让小诗，代表我们亲一个才对。”
“师姐~”小诗可不是她这些师姐的对手。
“各位姑姑姨姨姐姐们，你们就不要欺负小诗姐姐了，难得的机会，我们还磨蹭什么？”陆芷萱开口解了小诗的围。
“对了、对了。”应和着，一群女人往皓庭湖结伴而去。
一路都叽叽喳喳，到了皓庭湖，碧波微荡，繁花似锦，落英缤纷，不少人脱了鞋袜，挽了裤腿就下水嬉戏，一直守礼、教化严明的小竹峰女弟子何曾这般放纵。
欢声笑语不断。
“我说啊，师父还真是明理，要是她在，你看她们哪敢这样。”没下水的在岸边聊起天。
“你肯定认为师父是个老古板对不对？其实我们师父很好，对不对？”
“师父当然好了。你挑事对不，找打~”
“啊呀，师姐救命~”
“爱莫能助~相爱相杀去吧。小诗，发什么呆？”
“该不会还在想什么剑招、法决吧？你还真是得了师父真传啊~”
“你以为都像你啊，小诗可是小竹峰公认的第二个天才，今天破幽姨那招真厉害。不过幽姨，也好厉害。”
“对！幽姨人也很好~还漂亮温柔，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她面纱下面的脸那么美。”
“你个小色胚，整天这个美那个美，练功不见那么积极。要说美人儿，我们小竹峰的美女还少吗？我们师父就很美嘛。”
“知道你最喜欢师父了，师父不在还挂在嘴边，啧啧。”又有一对儿，打闹起来。
“哎呀，小心，别殃及无辜。你们在背后议论师父，胆子肥了。”
“就是说说嘛，再说了。你们不觉得师父变了吗？”
“不觉得啊~”“好像是唉~”众人又争论起来。
“其实，我倒觉得师父没怎么变，就是她和幽姬前辈，好像亲近了许多。她从前只和苏茹师叔亲近一点。”一人突然点在点子上了，立马引起了诸多附和。
“对对对！师父和幽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时常在一起了，我都看见过好几次，她们同出同入，还说不完话似的。”
“一说，还真是，我也……”
她们讨论激烈，还各种猜测她们二人是怎么相处的，其中只有陆芷萱最清楚，但她不说。
……
正在和幽姬说着话的水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幽姬关心道：“着凉了？”
水月摇头，幽姬又道：“你身子其实没有完全恢复，平日里也要多注意一点。有时不要为了想招式忘了休息，想不出来就算了，你要是身子又出了岔子，到时候给你治疗，你又别扭什么的，麻烦的是我。阿嚏、”
幽姬脸一僵，水月却挑了眉，“彼此彼此。再说我可以不麻烦你的。”
“好，你说了算。”幽姬也不和水月再争论，而是在心底嘀咕着自己有没有着凉。
水月也不再和幽姬探讨招式，两人都不再说话，却很默契的，各自盘腿、打坐入定起来。
席天慕地，就进入冥想状态，她们倒一点儿也不怕练功中被人打扰的忌讳。
其实也难怪，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这里是静竹轩后面的竹林，一来除了她们二人也没有别人了，再来，似乎心照不宣的，她们就是彼此的护法，足以安心。
小竹峰的风月、山峦，依旧。
作者有话说
第268章 番外之幽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