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声声慢》顾念安之

3、chapter 3

　　锦瑟下了山，仙侍走在前面提灯，引着她。
　　一路下来，天灯全被熄灭，所有林荫小道都是用着一颗夜明珠点亮，明与暗交替温暖着清冷的月色。
　　远远就瞧见瑶池里乌泱泱的一众人，她顺势放缓了脚步，觥筹交错间，还不如欣赏这难得的夜景。
　　门槛外，不远处，有三两株低矮桃花树。
　　那花开得奇特，一朵双色，红白相间。夜色一照，红面妖娆，白面清冷，双色竞也难分伯仲。
　　锦瑟缓步凑上前去，“山下送来的？”
　　林下，有个小仙娥奉命来看守这个桃花树。
　　“回二公主的话，这是芜荑姑姑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说是给娘娘祝寿用的。”
　　“又是玉竹姑姑找人搬上来的？”
　　“不是，这次是芜荑姑姑亲自送上来的。”
　　锦瑟微愣，一挑眉，四下环顾，轻笑，“那怎的没见着人？”
　　小仙娥呆住，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暗叫不妙，玉竹姑姑晨训时可是千叮咛万嘱了，怎么又多嘴说错话了呢。
　　前面的仙侍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二公主站在槛外细声说着什么，连忙一路小跑过来，“二公主，怎么了？”
　　看着小仙娥吞吐不知所措，锦瑟也不为难她，只转脸问，“芜荑姑姑可是去了母后那里？”
　　仙侍一愣，想起玉竹姑姑再三诫告，佯装道，“二公主说笑呢，小的刚从娘娘处来接公主，没见着芜荑姑姑啊。”
　　锦瑟笑道：“是嘛？”
　　一行人皆如石雕般僵硬沉默。
　　她看了会儿，不动声色，缓言，“那我去风来亭散会儿步吧。”
　　俩人都愣了，挤着眉弄着眼，明明刚才谁也没说芜荑姑姑在风来亭啊。
　　锦瑟笑而不语，转身要走却被拦住。
　　小仙娥一急，“宴会马上要开始了，二公主还散什么步啊。”
　　锦瑟笑着反问，“突然就想了，不行吗？”
　　仙侍连忙周旋，“娘娘急着见公主有事儿，公主还是赴宴要紧。”
　　锦瑟可不管，身形一侧，从俩人空隙中穿过，遥遥逆向而去。
　　“回母后，开宴前一定回来。”
　　只留下一行人连声呼喊，欲哭还无泪。

　　风来亭外种竹数十丛，其地形设计十分诡异，由太极八卦演申而来。
　　是以平日鲜少有人来此处，除了芜荑姑姑，整个昆仑，也就只有锦瑟略懂这上古遗留的先天八卦。
　　要知道，这奇门异术，当初还是被师傅逼得头悬梁椎刺股后才学会。
　　想来也是种缘份。
　　锦瑟走了十数步不到，前方的石头迁移变换，一抬眼，就隐隐看见了远处的清丽女子。
　　纵是在黑夜里低着眉，也挡不住那姣好的面容和那幽婉的笑意。
　　定睛一瞧，这不正是数年不见的芜荑姑姑嘛。
　　锦瑟刚准备出生呼唤，手抬至一半，目光所及之处，一声惊讶，连忙换了方向捂住嘴巴。
　　隔着十几座石头群，竹林影影绰绰，虽看得不真切，但姑姑面对的那个，黑袍加身的背影，定是男子没错。
　　他们隔着合乎礼仪的距离，男子背对着锦瑟，黑衣墨发，负手而立，只剩下一个发光的轮廓。
　　月光透过竹林，随着他的手移动，锦瑟看见他的手里，紧握姑姑递给的一卷纸册。
　　姑姑轻声细语，难掩娇羞。
　　难怪，要来这里。
　　四海八荒，昆仑镜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母后的宫殿，还有一个，便是这风来亭。
　　原以为姑姑来这儿是为避见香薷，锦瑟还稀奇，姑姑怎地突然想开愿意上山来了。
　　原来，是为约见情郎。
　　要不怎么说，艺高人胆大。姑姑就是与常人不一样，约会的地点都这么特立独行。
　　只是，这背影，是谁？
　　锦瑟实在好奇，向前想看得仔细，奈何只能看见一角，她走得轻悄，不知觉就走到了石头旁，没留神，一脚踢翻了石边的花盆。
　　清静的湖边，这一声响着实不算小。
　　锦瑟一抬头，正好撞见芜荑姑姑的眼神。
　　芜荑从他的肩侧，看见石头阵另一头的少女，躲在假石后，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神情却没半分尴尬。
　　一时惊吓，却也立马反应过来。匆匆说了两句话，就赶紧福身行礼，小步跑到了男子的身后，朝着锦瑟方向看。
　　锦瑟轻笑，“怎么没一起转过来呢？”
　　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就隐隐看见芜荑姑姑急忙忙念了什么。
　　“哎——”
　　石头阵开始变换，竹林因为风向的缘故，沙沙作响，吹起了男子的发底，撩得树影婆娑。
　　可她还没看到脸呢。
　　背对锦瑟的男子，从始至终，竟都一动未动。
　　若不是刚刚看的真切，她一定怀疑姑姑面前站了个假人。
　　锦瑟抬头望天，十分操心，“这么害羞，以后怎么见我们这群娘家人。”
　　香薷若是知晓了，肯定又是一出好戏。
　　想到这里，锦瑟略略安心，低下头来，正好看见刚刚坏事的花盆躺在地上，左右晃动。
　　锦瑟上前，想将它踢远。
　　力道使得刚好，花盆没有偏移地径直向前，却在不远处急刹车，滴溜溜的声音戛然而止。
　　顺势看见了一双藕荷色的绣鞋。
　　锦瑟目光上移，不动声色地抖抖袖子，“良辰美景，是锦瑟不好，打扰姑姑了。”
　　这番谦虚的话，尾音说一出口，反而多了戏谑的味道。
　　芜荑也不恼，笑得温柔，“二公主怎地不在瑶池在这里？”
　　“姑姑难得上来一趟，自然是先见姑姑要紧。”
　　“贫嘴！”
　　锦瑟再绷不住，凑上前去，笑问，“刚刚和姑姑花前月下的那位，我可识得？”
　　芜荑看着她，意味深长，“二公主自是不认识。”
　　锦瑟显然不信，“单那风姿气度，想来也该是号人物，何况姑姑眼光这么高。”
　　芜荑低眉，不再言他。
　　锦瑟遂一脸我明白的表情。
　　“宴会要开始了，二公主还是赶紧回去吧。”
　　芜荑福身行礼，已有相送的意思。
　　锦瑟了然，但是怎肯放过这大好时机，“香薷在山顶睡下了，姑姑还是陪我一道吧，要不然，那宴会上得多无趣。”
　　芜荑尚未开口，锦瑟就已抢断，“母后还等着姑姑回话呢。”这话说得不详细，遂又补充道，“那桃花树着实种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