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萧莞

4、第 4 章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一大群“上流社会”的人来，包括驻杭州日军的高级将领，以及那些夫人小姐们。原志民对答如流，佳句连绵，很受席间人士的欢迎。特别是那群上流社会的妇女们，早就崇拜着他的文，见到他清秀大方的外表之后，自然更是将他奉为新任偶像，团团围住了再说。
　　眼见着原志民的欢迎，我便走到花园吹起凉风来。夜晚起雾了，将湖面朦朦胧胧的包裹起来。前面是湖水的平静，背后是世俗的欢笑，忽然感觉自己总是摇摆在平衡之间，纵然想摆脱，现实总是将我拉回。如今这场面，怕是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这平凡的人生，竟有恍如梦想般，离我远去开了。
　　深深叹了口气，难道自己居然就是这个宿命？
　　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这空旷的花园，我还以为被人遗忘了。是个陌生的脚步声，不是原志民。我回头，看见一个和服装束的女人。
　　是熊本裕次的夫人。
　　大概是看我穿着旗袍，她用生硬的中文问起来：
　　“坐……可不可以？”
　　我点点头，示意请她坐下来。
　　谁知她正欲落座，却不知为何碰到了桌边，将我隔在桌上的红酒杯打翻，倾数倒在了我的旗袍上！
　　“あ、申し分けない、申し分けないです！（对不起，非常对不起）”她一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替我擦拭酒痕。
　　“いいですよ、大丈夫ですよ！（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下意识的接腔。
　　一时之间，两人都愣了一下。她大概未料到我会说日文，我却惶恐起自己的不小心。
　　更未料到的是，还没等我脑中理清头绪，想出一个搪塞之法，我已经看见原志民双手插在西服裤袋里，站在远处。显然，他看见了这一幕！
　　他朝这儿走过来，每走一步，我便慌一分。等到他站到我眼前，我已下定决心，只要她开口问，我便告诉他一切，虽然我最怕的就是让他知道……
　　然而他却掏出手帕，微笑着示意熊本夫人没关系，静静的擦拭起我的旗袍来。难道他站太远，没有听到一切？还是他故意装做没有听到？正在我万般疑惑，熊本夫人离去的时候，他绅士的向我鞠了一躬，然后说：
　　“舞曲已经开始了，不知可否请原夫人赏光陪在下跳第一只舞呢？”
　　我怔了怔，看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迟疑的搭上他的肩膀，难道他真得没听见？
　　他笑了笑，开始带着我旋转，在信任与疑惑之中，在澄清与浑浊之间，在天地银辉之下，我渐渐的放开了思想，任由他带我翱翔。
　　凝视着他下颌瘦削的线条，迷恋起他肌肤的每一寸呼吸，迷恋起他黑发闪耀的光泽，迷恋起他肩膀的每一点宽容……
　　我不由自主地靠倒在他的肩膀。
　　“婉如，”他在我耳边低沉的呼唤我的名字，有些叹气，无限宠爱。
　　“嗯？”我已经迷失方向，在他的气息包围下，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平凡的人生，这是你的梦想，对么？”他用唇贴在我耳边低语。
　　“你已经帮我实现了，”我回答，“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闭上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
　　换来的是热情的拥抱，他滚烫的唇紧紧贴在我耳上……
　　
　　不是没有想过，一个书生出入这种场面为何八面来风；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靠写作发达的人为何舞步娴熟，周旋于上流社会；不是没有考虑过，一个向日本人和汉奸献媚的人是不是会不容于社会。
　　只是因为他是原志民，一个即使我抛弃全世界也不愿抛弃的人，是我的丈夫，是包容我宠爱我的男人。这一切的疑问，便让时间来解答，更何况，他也没有问过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