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渡笛

39、含音（中）

　　夺嫡惨烈。
　　然而，最终，我们胜了。
　　因为琰哥哥经年谋划，威信日盛，还因为，他娶了靖海王的女儿做王妃。
　　靖海王军权在手，东海南海一呼百应，绝对的力量下，我们终于赢了。
　　然而，登基后琰哥哥并不欢喜。
　　他觉得他愧对娉姐姐。之前，娉姐姐为了护住王府，不祸起萧墙，操碎了心，原本就柔弱的身体一落千丈，他们相知相许，相惜相爱，然而琰哥哥却不能册封她为后，只为淑妃，而我，也只是被分到一个华美的宫殿，担一个德妃的头衔。
　　琰哥哥不喜皇后严肃，又没脸去见娉姐姐，就常常来我的合欢殿，来找我这个聪明爱笑、善解人意的小妹妹谈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趣事三箩筐，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合欢殿常常满室欢声笑语。二十岁的少男少女，日日共处一室、红袖添香，又早已是夫妻，行过周公之礼，不免越了雷池，几个月后，我有了身孕。
　　这可是琰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文太后亦十分欣喜。我原本担心娉姐姐生我的气，但是每回去找她，倒不见她难过伤心，只是十分忧虑。
　　我怀胎期间，一饮一食全由娉姐姐经手，绝不假借他人之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知道，她在担心，我先于皇后产子，若是儿子，便是长子了，皇后会对我不利。
　　果然，我怀孕八个月不到，就被一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夜猫惊了胎，导致早产，我痛苦挣扎了一夜，终于生下女儿，母女平安。
　　不是儿子，真好。我的女儿粉雕玉琢，精致可爱，但是因为早产，身子孱弱，我又是早产生下孩子，元气大伤，昏迷多日。父亲早已告老还乡，退居颍川，乍然听闻此事，老父老母忧虑万分，要接我去颍川调养，我觉得可行，但是担心孩子又被吓着了，再不相信皇后找来的一干保母，所以托娉姐姐代为照看。
　　颍川风光秀美，风景宜人，是疗养的圣地。家中父母慈爱，待我如同未出阁时，未出仕的两位兄长在家专心治学，对我也宽和善待，与我下棋猜书，不亦乐乎。我突然不想回去了，我想天高海阔，我想从容无忧，我想踏遍山川，我想终老山野。
　　但是，我还有亲人，在宫中。
　　我，不能离去。
　　等我养好身体回来的时候，女儿令瑜已经能走能跳了，跟娉姐姐亲的紧，整天粘着。我本该难过的。没错，我是有些难过，瑜儿见到我，都怕生，不肯抱我亲我；但是，我更多的是欣慰，欣慰瑜儿正在健康成长，欣慰娉姐姐把她照料得这样好，欣慰琰哥哥和娉姐姐有了瑜儿做纽带，终于两方都下了台阶，重归于好。
　　之后，娉姐姐有孕了，她多么欣喜，我多么欣喜，琰哥哥多么欣喜！
　　我把瑜儿接回自己合欢殿中抚养，教她诗书，教她道理。我时常去看娉姐姐，让瑜儿承欢于她的膝下。我也隔三差五去看看琰哥哥，看因朝政繁重而紧缩的眉头因我们的到来而舒展开来，我心里也熨帖。我还日日去皇后宫中请安，中宫毕竟是中宫，当时那只夜猫，究竟是为了窜出来，总归没有定论，皇后虽严肃，但行事一直公正端方，对瑜儿也十分喜爱，她害我，我总归不能相信。
　　当然，我还是会常常出宫，一两日，三五日，把瑜儿给娉姐姐带着，自己到田野、乡间走走，舒缓身心，拥抱自然。
　　我怀念颍川。
　　其实，我怀念的，是宫外的自由。
　　他们都说，我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天真娇憨、无拘无束，是天空下最阳光的花……
　　我没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