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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王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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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头七的最后一日,百官入宫拜别。
悲壮雄浑的丧钟哀音响彻未央,音波一圈一圈荡开,如同海洋的巨浪,珊瑚的圈角,所有人都感到音波的震颤,即便有的人心中对先帝并无甚流恋,也不禁升起悲痛和哀思。
傍晚,最后一天的哭灵结束,先帝棺椁被移往殿外,最后一次受百官朝拜。唱喏声停,大太监赵无庸在正殿前挥了三鞭子,昭示驱除邪祟,正式恭迎太子上位。
太子高骥满心希冀,一步步踏上玉阶,站定,转身,撩袍,正要坐上龙椅,实现从小到大的梦想,忽闻头顶有异样的声响,赶紧退开,只听轰地一声,金銮座正上方先帝亲笔题写的“正大光明”牌匾轰然落下,正砸在龙椅之上。
如此凶兆,殿侧的后妃、堂上的百官,安能无视?众人纷纷议论“先帝遗命,不愿太子即位”,有的提起之前太子结党营私的重罪,有的谏言延迟明日登基大典,有的甚至直接说取消登基大典,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正在此时,不知是人群中的谁一声惊呼:“快看牌匾那里!”
大家纷纷抬头,忽然注意到,“正大光明“牌匾原本悬挂的基座上,安放着一道明黄的圣旨,黄纸固封,贵不可言。
皇后第一感觉要坏事,却实在想不出什么由头来阻止,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丞相命人将圣旨取下查看。
赵无庸拿到圣旨,展开瞧了一眼,眼皮一跳,信息自己这条老命估计还得受折腾,无奈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照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高砥,人品贵重,宜承继大统。钦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
——
第二日,奉贤殿内。
皇后及亲贵大臣商议新帝人选。
内阁大学士姚阁老首先发难:“既有先帝遗诏,命三殿下承继大统,那还有甚可议?遵旨便是。”
靖海王内侄王御史反驳:“太子乃先帝嫡长子,明旨册封,立储多年,怎么凭空生出这样一份没头没尾的遗诏?!此诏诡异啊!”
中书省长官反驳:“本朝以前朝宦官当政、矫诏纷出以致吏治混乱为鉴,所有诏书玺印皆有皇上亲自保管,断无旁人知其所在,遗诏上印玺齐全,怎能作假?更何况,遗诏上的笔迹亦是先帝亲笔,诸位同僚属官皆可为证!”
大理寺左丞也道:“太子素行不检,结党营私,大理寺已查明禀告先帝,若非骤然山陵崩,太子储位是否保全还两说呢!”
钦天监监正附和:“太子上位,牌匾就落,此匾乃先帝亲笔,此意指先帝不愿太子即位,昭昭可鉴。”
……
愈来愈多的声音倒向高骊即位,原因不外乎几个:太子所为以让众臣心寒,皇帝急病而死更是惹人猜疑,如今又有先帝亲笔遗诏,三皇子沉稳有度,怎么看都比太子更靠谱。
一直沉默的皇后陡然高声说道:“昨日本宫已发懿旨于靖海王,顾及从来新帝即位必有暗流涌动,本宫已经调派靖海王五千府兵驻扎宫外,以防万一。”
枪杆子里出政权,军权大于天,这才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言。此言一出,文官们摸摸脖子,全体闭嘴。
刚率军凯旋的新任大司马沈疏闻言倒是开口:“这可巧了,臣初回邺都,乍闻噩耗,为防生乱,是以调派禁军五千,也等在宫门内,与靖海王军旅可谓旗鼓相当。”沈疏回朝后不仅加官金爵,还领会以前的差事——禁军金吾将军,可谓手握重权,足可叱咤生死。
皇后怒言:“三皇子愚钝寡言,课业平平,怎及太子文治武功、独占鳌头,数次监国,历练有成?!”课业成绩落后的确是高骊的硬伤。
“三殿下纵然于朝政不甚熟悉,亦有朝臣辅佐!总比人品有失的皇长子更具德行!”
“朝臣治国?如何治?何以治?单说去年,淮南天旱,民间易子而食;闽粤瘟疫横生,哀鸿遍野;江南私茶泛滥,赋税混乱;北境柔然动乱,杀人抢掠无日无之……朝政艰难繁重,倘若这些事同时发生,孰先孰后?应该如何处理?!该如何力挽狂澜于不倒!?”
“谁能指点本宫一二?是三殿下?”她看向高砥,神色鄙夷,“还是诸位大人?”皇后凤目一横,扫遍满朝文武。
皇后的目光指向每一个人,人人低头不语,三殿下论平时课业表现,的确不如太子,朝政繁重,太子虽也无甚才干,比弟弟倒是有余。沈疏却早就从沈氏强大的情报网络里知道了高骊如何在朝中安插人手,又有令瑜在雪山说的那些话为证,心知三皇子胸中丘壑凛然,因此好整以暇,静待好戏。
果然,就在此时,一道清亮沉稳的声音打破寂静:
“朕可以。
“一切先安内而后攘外,天旱时疫,救人如救火,应开仓赈灾、施医布药以稳定民心;边陲动乱,应谋定而后动,等南方灾祸稍息,再派良将安抚镇压;再论杜绝私茶之弊,需法令先行,而民方得守,适时自首者,轻恕,若有违者,立斩!”
满殿静默中,沈疏和令瑜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只见高砥缓缓踏上玉阶,声音从容而有力:“明主之于国也,任于正,去于邪。忠而能仁,则国得彰;忠而能知,则国政举;忠而能勇,则国难清。朕,以此为国事之本,母后是否同意?”
高砥站到皇座前,利落转身,声音拔高:“朕所决所策,彰显贤德。满殿忠贤,可有异议?”
满殿具是敬服俯首,连靖海王一派也无话可说。
真正的实力和智慧,具有折服一切的力量。在这种绝对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无力和颓唐。
——
先帝尾七过后,新帝登基大典。
高砥身着明黄色缂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所谓“疆山万里”,绵延不绝。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遮住他年轻威严的龙颜。他一步一步,缓缓坐上龙椅,年轻的君王气势非凡,百官三呼万岁,俯首称臣。
未央宫内外,新帝登基诏书,响彻云端。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皇至大行皇帝,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绍康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钦此!”
旧的王朝行将逝去,新的王朝正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