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望京》闻韶

4、第 4 章

　　2011年7月15日。

　　这是地球上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天，下午4点20分广州直飞北京的国航航班还是准时抵达了首都国际机场的T3航站楼。旅游盛季的北京机场，来回穿梭着大大小小的旅行社壮观的队伍，一支支红色的，绿色的旅行社小旗子，在偌大的机场里显得格外的醒目让人眼花缭乱。

　　与岭南相比，北京的夏天却已接近尾声，在最后的时节里，这座城市还是热情地恭候每一位来到的访客。虽是悄无声息，却又那么的浓烈。提取行李的出口处依旧是挤满了接机的人们，神色慌张的准备谈项目的商务人士，久别重逢的兴奋得合不拢嘴的年轻情侣们，激动地等待着出国儿女归来的父母亲，自然还夹杂着各种推销旅店和旅游服务的大叔大妈们，好一个熙熙攘攘的场面，每天都会发生在这个国际的机场里，但对于这雄伟却低调的巨型建筑，倘若没有了这份嬉闹，也免不了会太单调了。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事行走其中，或欢喜，或悲伤。每每这些时候，总能显现出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渺小如尘埃。在匆忙的人群中，一个年仿18岁的带着耳机的大男孩从出口快步地往地下出租车乘坐处走去。放着陈奕迅《岁月如歌》，他神游于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哼上一两句，时而笑着四处张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显得十分的特别，说不出是为什么，就如同太阳的一道光芒，他年轻的模样，让人感到温暖，感到真挚。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穿着一件偏大的胸前印着一个吸烟男人头像的黑色圆领短袖，可能是因为有点长所以要卷起两截的深蓝色牛仔裤，脚下是匡威的经典蓝色高帮帆布鞋。那样的充满了阳光，散发着的青春气息，让他即便在人海中，也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夺目。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起来。没有停住脚步的他交换了手一边拖着一个深灰色皮箱，一边掏出了一部诺基亚N82，在键盘上熟练地点击着新收到的信息，突然，他停了下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迅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毛倪，对啊是我！闻韶。”他开心的笑着，嘴角向右边轻轻地翘起，“我刚取了行李，准备坐出租车回来了，到时要来马路边接我啊。”挂完电话，他微笑着，穿过机场拥挤的人群，兴冲冲地往出租车乘坐处劲步走去。

　　他，这个阳光的大男孩，就是闻韶。在这个旅游的季节，他只身来到首都北京，不是高考后的毕业旅行，不是一个人的穷游或北漂，而是为了来复读，再学半年的艺术准备参加2012年的全国艺考。

　　区别于一般的高四学生，闻韶显得有些另类，不是愁眉苦脸，不是痛苦过后的信誓旦旦要重振雄风再战高四，他更多的却是兴奋和激动。第一年刚到北京求学便立志非央美不上的他，在报考的时候就只报了央美，清华和北服，他也曾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说过“北服只是垫底，我只要上央美”的对一些人来说就是妄言的话语。或许是年少气盛，那时的他便已至复读于度外了，最后的备考岁月，他比谁都努力，凌晨的画室里，那依稀的灯光下，都会看到他专注的背影。他亦也比谁都勇敢，尽是理想主义者的豪情壮志，哪怕在别人眼中是个妄人。可命运也总是会眷顾这样勇敢有气魄的人，第一年央美的专业成绩竟成功过线了，只是因为色彩的原因，使得排名不够好。为了争取文化分胜出的他，作为重点高中的尖子班学生，最后三个月的高考冲刺更是悬梁刺股般的拼命。但命运之于英雄，也总是使之祸福相倚，闻韶最后还是与央美失之交臂。但是他却不觉得遗憾，只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汉不怕从头再来。

　　画室基地对央美清华过线的复读生也是格外的照顾，所以这样也便是为他的复读省了2万的学费。所以6月的高考一结束，得知还有昔日的好朋友好哥们和自己一起重走艺考路，他便感到万分的期待和激动。因为他知道，在艺考这条康庄大道上，他并不孤单，因为他还有好兄弟，还有梦想，那个央美梦。这样想起来，他更多的是燃烧的热情和振奋的斗志。

　　说到这，天哥已经打开了第二包□□，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的薄膜，然后很细致地将它完整地取下来，在我的眼前摇晃着，很是得意地说：“你瞧，这是我在复读那年练出来的本事，复读那会，我都数不清到底抽了多少□□了。”他频率很快地抽完了指间的烟，伴着阵阵咳嗽声，念叨着：“闻韶回北京那会，我还在枣庄的家里苦闷着，毕竟我没有闻韶的好运气，那年考下来，我没有通过任何一间学校的艺考，其实对我的打击是很大的。”

　　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算是运气很好的一个美术生，第一年就考上了国美，虽说没能一次考上央美，但国美的名气也足以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子了。

　　“应届那年我和闻韶还没有很熟，和他成为好哥们，都是复读那年的事了”，说着说着，他便笑了，“北京啊，给了我很多，也让我痛苦。真是个磨人的地儿。”

　　看到我全神贯注的样子，天哥顿了顿，接着给我讲闻韶的故事。

　　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飞快的行驶，听着歌儿，闻韶望着路边一排排高大的树和有些荒凉的田地，北京的夏天真的快结束了，他想起了第一年父母亲送他来北京求学时的场景，一样的景物，而已过了一年光景。这座熟悉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迷恋，让他有归属感。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是他上三年级的时候，也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跟着单位的同事们报旅行社，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来到这个只有书上能看到的，这个遥远的地方。从那时起，闻韶的心里就记下了这个城市，这座中国人都敬仰的城市。时隔多年后18岁的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怀揣着一个年轻人对未来，对梦想的渴望。似乎他命中就注定要和这座城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手机再次震动了，把他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你到北京了吗？”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清澈的女孩的声音。

　　“不好意思，月夕，我，我来不及和你说一声呢，”闻韶显得有些慌乱，“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现在正往画室开呢，估计还要20分钟，我到了就告诉你。”

　　“没事，你注意安全额。”话题没有再接下去，亦是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电话
　　很快就挂了，但是闻韶却握着手机愣了许久。

　　出租车很快下了机场高速，便到望京了。这是个来北京学画的孩子都知道的地方，因为这里坐落着无数艺术生心中的梦想学府：中央美术学院。闻韶的眼里，闪烁着无法言喻的激动和感叹，没有人知道这里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在京密路的十字路口左转后，他终于看到了望京国际商业中心的大招牌，以及那依旧热闹的新世界百货，闻韶激动得按着车窗，因为他知道，还有不到5分钟，他就要回到那个他熟悉的院子，回到那个他熟悉的画室。

　　望花路上的车依旧不多，路边的大爷依旧笑呵呵地下着象棋，庆丰包子铺依旧生意兴隆。他眼睛竟有点湿润了，深深的吸了口气，还是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因为就在前面的小路口，他看到了一起复读的毛倪和画室的孙主任正在等待着他。

　　车还没停稳，他已迫不及待地开门跳了下去，和毛倪深深地拥抱，在天哥的复述中，我能感受到闻韶当时的百感交集，新的求学路上能有朋友的陪伴，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难熬。

　　“孙主任！我又回来了！”闻韶开心地跑到孙主任身边，这个和蔼亲切的年过半百的大叔，是闻韶和许多同学们敬爱的长辈，他总是很尽职地管理着画室琐碎的杂事，在画室学画的时候，常会看到孙主任搬着一个巨大的木架子，修换一些老化的电器。每天都要早起督促晚起的同学，虽常会引起同学的不理解和气愤，但回想起来，也都是为了大家的前程，心里总充满着感激的。

　　重新回到画室，闻韶的心情很复杂，天哥说他后来无数次说起当时的感受时，都是一直沉默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带着一丝感伤，他只知道当他如同初次到来时一样的抬起头的时候，便能看到西八间北里那高高挂着“艺术基地”的三层楼的原本是退休职工活动中心的房子，便知道，那是他远在3000公里外的第二个家。

　　院子里传来小孩奔跑着带着喘气的嬉闹声，画室楼下小店里的那个小女孩长大了不少，梳着漂亮利索的大马尾，也在和他们欢快地玩闹，都在开心的吃着老北京冰棍。闻韶望着这里熟悉的一切，也跟着笑了起来。

　　跨过那熟悉的带有锈迹的铁门，墙壁虽是有些破旧败落，角落里也长满了青苔，但在他的眼里，这都是美好的。他缓慢地走上两边贴满了画室历届考上理想大学名单的楼梯，旧式的走廊，因为残留过太多的铅笔灰而闪闪发亮的地板，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那般新奇，站在走廊上，他想起了当时和哥们打闹追逐，甚至滑到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叫的场景，想起了和已经出国的大哥钟哲，三儿村子一起聊人生聊理想。但此刻的他，已是复读生了。

　　“闻哥，现在咱画室三楼已经改造成了寝室了，咱以后都生活在这里不用出去住租的房子了，更加方便呢！”毛倪一直在津津有味的述说着画室的变化，一边开心地在闻韶的身边蹦蹦跳跳，像小妹妹一样地欢快。“要不你先把行李搬上去再进画室看看吧。”

　　此时已是下午5点25分，离下课还有5分钟。闻韶四处张望着，生怕看漏了些许变化，“没事，我先进去看看，太久没回来了，想进去看看。”松开了那沉重行李箱的把手，他推开了2楼画室的木门，尽管是小心翼翼，但生锈的螺丝还是发出了吱吱的声音。
　　他和毛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尽管极力地控制着声音，但风尘仆仆高大的他还是引起了画室新成员们的注意。

　　闻韶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里屋。里屋分为了三个部分，办公室，厨房还有画室的协议班。他应届的时候就是协议班的成员，虽然协议不协议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至少可以比在大班上课清净。

　　此时的里屋并没有人，毛倪也走了进来，“闻哥，你看，你去年画的设计素描还挂在墙上呢。”闻韶走近那挂在墙上的画，他记得，画中的静物，是去年某一个奋斗的深夜，和好朋友一起写生的作品。凝视了许久，他在那布满了灰尘的玻璃镜面看到了自己的投影。他凝望着反光中的自己，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不再像初来乍到时的青涩，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加的沉稳了。他的耳边，仍回荡着那句：“哥可是要考上央美的男人呢！”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感伤了，曾经一起雄心壮志非央美不上的好朋友们，都已经分散了，出国的出国，将就的将就，他心里很明白，岁月留下的，也就只剩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了。

　　“零零零”，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让他心里微颤了片刻。突然，他感觉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地便往厨房的方向望去，一个清秀的女生出现在他的眼前。

　　1米68左右的身高，简练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一抹紫红色，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T恤和黑色的短裤，高跟的拖鞋上还系着两条粉红色的饰带。她正准备在厨房出来的走廊上打饭。这是他回画室第一个看到的新同学，不自觉地竟看了许久。而当他们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他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觉得亲切，似曾相识一般。那便是闻韶第一次看到曹小妍。这个在他生命中有着极其重要地位的人。他并不知道，那个平凡的下午，出现在他此后生命的无数个梦魇里。

　　“嘿哥们，别发愣了，看美女看傻了啊，你的床上用品还没买呢！”毛倪有点像汉子一般，不由分说便把闻韶扯着往外走，他走近那个女生，仍是一直望着她，她的表情却十分地冷漠，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即便如此，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香味，还是让他觉得很美好。闻韶后来有提起那个香味，是CK的一款情侣香水“INTO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