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阑珊》风里密码

5、第三章 画坊相遇（上）

　　碧桐久久地望着照片。
　　那件事情之后，她曾经让黄伯带自己去那个男孩所住的地方去瞧瞧。
　　只是一个狗窝一般的地方。一间破败荒废的房屋，四面透风，地上铺着一卷破烂的被褥，除此什么都没有。只是在那被褥的下面露出一角照片。
　　她固执地每天去那破败的房屋里等他，一连好多天，但是男孩再没有回来过。
　　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有这一张破旧残缺的照片留给她作纪念，便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何当时就没有问他的名字呢！
　　碧桐仍在看着这张照片。
　　“大哥哥。”轻声念道，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八年了。已是1921年。八年时间里，她都不曾忘记他，不曾忘记那曾经在他们身上一起发生过的那件事。
　　如今的她已是二八年华，已出落成一个美丽端庄的大家闺秀。在上海滩的一些富家公子里口中俨然已是谈论的对象。不过碧桐对那些人可从来没有任何兴趣。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喊：“小姐，小姐，你又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什么呆呢！”
　　是她的贴身的丫环若云。她向来对若云极好，虽是主仆关系，但二人关系极亲昵，更像是一对姐妹。所以若云向来也不惧怕她。哗啦一声不经她同意，便推门而入。
　　猝不及防，碧桐慌忙将手中照片放进抽屉里，然后拭去脸上的泪水。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姐，小姐，你脸色怎地如此难看？”
　　“是吗？没有吧！”
　　“我看你成天在房间里发呆，应该出多散散心才是。”
　　“没那心情。”碧桐淡淡道。
　　若云突然脸上现在神秘的笑容，随即诡异地看着碧桐。
　　碧桐大感讶异，道：“这么神秘兮兮地干嘛！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吗？哼，我可不会答应的。”
　　“没有，没有，没什么要求小姐的。”
　　“那你作这一副表情。”
　　“是有一个关于小姐的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小姐愿不愿意听。”
　　“我能有什么好消息，便是坏消息也没有一个。”碧桐淡淡道。
　　“当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小姐若不愿意听，我便去忙别的事情了。”若云说完竟假装一副要走的样子。
　　禁不住她这般神秘兮兮，心下也很是好奇，便道：“什么消息，那便说来听听吧，反正也是闲着无聊。”
　　“小姐，要听吗？”
　　“嗯。”
　　“小姐，你听好了，可别吃惊啊！”
　　“说吧，看你这故作神秘的样子。若不想，就算了。”
　　“我说，我说。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又如何能不告诉小姐。小姐，你听好了……”
　　碧桐见她又变作镇定的表情，当下也认真聆听。
　　“唐公子一周前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了。”
　　一听此话，碧桐兴趣顿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当年老爷和唐老爷可是就为你们的二人定下了姻缘呢！如今男女双方都已长大，想来这姻缘不久便要结成了。”
　　“别胡说，这姻缘可是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是父亲与唐老爷双方私自定下的，又没有经过我和唐公子二人的同意，算不得真。再说了，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交易罢了。若非爹为求唐家救我，又如何会有这桩姻缘。”碧桐摇头道。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当年是老爷有求唐家才定下这姻缘的，但到底也是一门好姻缘。唐家在上海滩可为是赫赫有名，沈家若与唐家结亲，这未来的生意可就更顺风顺水了，便是这几年，老爷在生意场上也颇得唐家的照顾。”
　　“别这么世俗好不好。”碧桐不以为然道。
　　“再说了，外界盛传那位唐公子不仅人长得一一表人才，而且更是继承其父的经商之道，可谓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这样的人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若去道。
　　“不过是传闻罢了，或许就是一个纨绔也未可知。再说了我和那唐公子当年也就是一面之缘，后来再没有见过面，你说这如何能成。”
　　当年虽然唐家在救她一事上并没有起到实际的作用，但好歹唐世荣也是请求名震上海滩的军政大王许撼麟出面。这面子可够大的，试问除了他唐世荣谁能请得动许撼麟。
　　后来碧桐回来后的第二天沈重山便带她前去唐公馆亲自向唐世荣道谢。也是那次她见到唐公子。
　　后来不久，唐公子便被送往英国读书。这一走就是好多年，两人之间再无交集，天各一方。
　　“他回不回来，与我没有关系。”
　　这八年里，她的心中仍在记挂着那个男孩，心中并没有什么唐公子。
　　“可是就在刚刚唐公馆来电话了，说唐公子要约小姐下周一参加自家举办的舞会呢！”若云道。
　　“啊！”听闻此言，碧桐倒是一惊。难道这唐公子真的要与自己定下亲事，择日成婚吗？这个可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况且自己可是根本就没有那心。
　　“我不想去。”
　　“可是老爷已经答应了下来。”
　　“答应了也不去。”碧桐固执道。
　　“那怎么行，老爷可是极爱面子之人，你若不去叫他颜面何存，岂不是要失信于唐家吗？我看老爷表情，可是对唐家很是上心的，只怕你是躲不过了。”若云道。
　　越说越心烦，碧桐对此事从未去多想过。曾经以为那不过是双方一时之言，后来唐公子去了英国，心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谁知如今却似乎要真的来临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越说越心烦。”碧桐故作生气道。此事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到时候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算了，若不能，便只好去了。
　　“不说了，不说了。”若云道。随即话锋一转道：“小姐，这些天你一直待在这闺阁之中，闭门不出，闷闷不乐的，像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若云听听，也好解你心中苦闷。”
　　“没什么事。”对那男孩的思念，这些年她一直深藏于心，从未在人前吐露过，心中倍感压抑，现在被若云这么追问下去，又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的是一直闷在屋中，于是道：“既然如此，不如陪我出去四处走走吧！”
　　“好呀，好呀。！”若云鼓掌道。
　　……
　　二人出了沈府，去了景苑街，那里有一家字画坊。是碧桐的一名女校同学所开的。
　　进了画坊，便见一衣着朴素，但面容清秀的女孩迎上前来。“碧桐，你可是好久都没有光顾我的画坊了。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不过是闲待在家中罢了。”碧桐说着上前握住女孩的手，二人进了里间，双双并肩坐下来。
　　女孩叫田清芳，是一个清贫人家的孩子，与碧桐是女校的同学。二人虽然门弟悬殊，但却一见倾心，从此结为好友。田清芳好学上进，且又天资聪颖，尤其是擅长书法字画。因此在这景苑街上开了一家字画坊，来挣些钱养家糊口。
　　她有一个尚在读书的弟弟，父亲早年去世，母亲身体又不大好。所以这一家重担全落在了她身上。田清芳看似清秀柔弱，但骨子却有股韧劲，不肯向生活服输。
　　碧桐因她家境贫寒，多有拿些银钱来帮助她。但大多数时候田清芳都是不肯收下的，总会找个借口婉拒她。
　　因此碧桐愈加佩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