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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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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三四岁的时候,曾被母亲领着赶过一趟庙会,有个算命先生在街边摆了个摊,沈夫人看他生意颇为冷清,便让他给小公子算了卦。先生细细瞧了瞧,作揖说恭喜夫人,看小公子面相掌纹将来想是会荣华富贵一生无忧的,只是公子十八岁的时候,怕是会有一劫。
沈夫人本就不信这些,听了也只笑笑,站起身来掸了掸衣上灰尘说劳烦先生了,再无后续。这些事也都是后来偶然讲起,沈砚才晓得的。而那个时候他已经过了命中注定有一劫的十八岁。他也笑笑,说这样啊。
谁都不知道十八岁的沈公子真的有过那么一劫。
那一年春天帝都城郊的桃花开得极好,霍老四升迁不久,霍老夫人就盼着抱孙子,成天打听城里未许婚嫁的名媛小姐,霍清心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躲到西疆去,干脆约了沈公子一道去城外赏花,沈公子欣然应允。二人便乘船,从城内往城郊去了。
沈公子十七岁的时候荣登金榜,官拜秘书郎。一篇《江山赋》洋洋洒洒一笔未停地写了千字,原是给头名,但想是沈相家的公子,又是今上的舅爷,为避嫌给了次的。即便如此,仍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榜眼。一夜间,沈相家菩萨模样的二公子得了榜眼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帝都,二公子本人也成了待字闺中的少女与她们的母亲密切关注的对象。
是以,沈公子一脚踏上岸,便有人用袖子掩了口低声传道那是沈二公子,十七岁官拜秘书郎的沈公子。
霍清心道:“你成了姑娘们梦中一会的好郎君了。”
沈公子冷笑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霍清心在他耳边低声道快看那里。转过身去,却只见着一把绘着蝴蝶的遮阳伞,明晃晃的,晃得沈二公子略有些头晕。再定睛一看,只见伞下一张小小的脸庞,给桃花映得粉嫩透红,听到耳畔男声,小心翼翼抬起蝶翼般忽闪的睫毛瞥一眼,迅速地又低了下去,随母亲一道转身走开了,只留给身后人那一面粉底蝴蝶伞。
《僧祗律》里头说,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昼为三十臾。
只是那么一刹那的事,沈砚知道,自己的劫数来了。
而霍家老四扯了他的衣角只顾问:阿砚你看这个姑娘,怎么样?
霍清心从来都是个不要脸皮的,拉着沈砚一路跟了去,自报家门兼施以软磨硬泡,临别,竟真被他问出了这母女二人的来历。帝都有位齐先生,曾是城南陆先生的同窗,写得一手好文章,年轻时仕途不顺,干脆办了私塾,到后来是与陆先生齐名的。他们在桃花林遇见的,便是齐夫人与齐小姐了。
霍清心说,这位齐小姐,单名一个荇字,今年十六,
霍清心说,齐家孩子不多,就这么一个,却生的这样美。
霍清心说,齐小姐这样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升平坊一家小小的酒馆里喝酒。沈砚话不多,两人在一起喝酒吃茶从来都是霍清心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讲,从母亲又相了别家姑娘要给他说亲,说到那姑娘脸上有小雀斑他可看不上。沈砚从来都听过算数,不曾上心。可是这一夜,喝到酩酊大醉,他仍想着霍老四那一句话:
“齐小姐这样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阿砚,过些日子,我去拜访一下,你看怎么样?”
沈砚拄着头说:“我有好茶叶,你可带去做礼物,千万……千万不要失了礼仪。”
一闭眼就睡过去,脑海里都是一转一转的粉底蝴蝶伞。他想,那么艳的桃花,怎么都盖不住这鲜美呢。
又过些日子,城中开始风传一件关于霍四少爷的趣事。说是霍公子去城北齐家拜访,送了茶叶,却连品名都叫不出来,闹了个大红脸。圈子里都是些公子哥儿,说起这件事,都是哈哈大笑,说霍老四呀,是不懂风雅硬要装风雅,齐老头顶顶讲究规矩,看他还嫁不嫁女儿。
就连沈砚也在心里暗暗想,早跟他说了这是西湖的明前龙井,谁想到还是丢了脸。
然而心底里,却有隐约的欢喜。觉出了便吓一跳,赶紧慌慌张张地将这欢喜一把掐灭,怕被人看见,被人发觉,仿佛这是全天下最腌臜不堪的东西,是毒,是祸,要将菩萨样的沈二公子从里到外毁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