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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久别重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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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光线暗淡,冬日的阳光漫不经心地从窗外探进头来,照着方寸之地。
南纱醒来后,眼睛转溜一圈,发现睡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全身肌肉酸痛,疲乏得不想说话,她一边挠着头发一边爬起来,就着侍女不知何时端来的水洗脸刷牙,水还是温的,南纱心情顿时大好。
拿着梳子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看到窗外那棵不知名的树上站着两只鸟儿,正相互唱答应和着,鸟声清脆而动听。
南纱偏头,看了许久,山明从外间走进来,如释重负道:“你终于醒了。”
南纱皱眉,回过头来看山明,再转头看向窗外,沮丧问:“已经第二日了吗?”
山明颔首,伸手接过南纱手中的梳子,默默地梳着南纱那头睡得像杂草一般的头发。
南纱莫名叹气。
山明眉头紧皱:“扯到你头皮了?”
南纱微摇头。
这摇头倒是真的被扯到,南纱闷着不说话。
许久,那头发终于梳直,乌黑亮丽的发丝妥妥帖帖,显得飘逸无比,山明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簪子,将簪子与梳子一并递给南纱:“到你了。”
南纱:“……”
还以为山明许是会盘发……果然还是想太多……
南纱默默地坐回梳妆台前,山明退出房间,不一会儿,侍女就端来早饭,摆在桌上,南纱将头发盘好,出到外间,坐在桌前上默默地吃着,假装看不到旁边那碗发黑的汤药。
山明再次回来时抱着大堆信件,堆在房间一侧的书桌上:“这些都是从江南寄来的,你大概很想知道江岚县的后续。”
南纱放下手中的包子,站起来要朝书桌走去,山明定定地看着那碗发黑的汤药:“那碗汤。”
南纱艰难地咽着口水,僵着不愿动弹,恳切的眼神投到山明身上,山明回以不可妥协的眼神,南纱愣了愣,才坐回原位,端起那碗黑漆漆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熬成的汤药灌下。
刚喝完,山明就递过一块糖,南纱一边含着糖一边走到书桌前,坐下后就认真翻开从江岚县寄回来的信件。
从江岚县赶回云梦宫的途中,元宵轻飘飘地飘过去了,连带着捎走半月时光。
执香夫人发起的清扫江湖行动终于收到预期的效果,刺客堂藏身之处被捣毁,元令大人与赵安是趁机摧毁其他一些不安分的盗匪组织,莲花堂经历了从同盟到敌对的完美转变,最终被元令收拾得改变门派见钱眼开一哄而上的准则,进入规范时期。镇安城、仲泉城乘机整顿城中秩序,一时江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大刀阔斧过后,新局面就会来临,紫檀香成为江岚县的合法组织,江南两大山庄也一跃成为江湖的新领军人物,黑白居终于整理好门店重新开业,曾被时鸣赶出去的棋师们都在时鸣一封信的召唤下,毫无节操地滚回来,天下下棋好去处风平浪静。
高亭四处打听着道勋的下落,然而,在这场清扫行动中一直见不到道勋的身影,无论是队友还是敌人,他都不在其中行列,就像硬生生地人间蒸发——消失了,高亭在完成时鸣委托后已经离开江南,据萧暮信件内容来看,高亭是追着道勋的踪迹而去,在无痕之处寻找痕迹,似乎是高先生的强项,萧暮如此总结。
其轩与阳家在协助刺客堂逃遁过程中发挥极大的作用,曾经让整个江湖都畏惧的刺客堂,最终被打压得逃逸,不知这次创伤刺客堂要用多长时间来消化。
在这场压倒性的征讨中,国师一直不曾出面,许是圣上驾崩的消息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以至于无能为力,又许是,他在酝酿着新的玩法。
江南回归风平浪静,赵安是准备回京,他的最后一封信上写着会将江南两月来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禀告太傅,望南纱姑娘保重身体。
南纱合上信,抬头,视线落在书柜旁的巨大花瓶上,花瓶瓶身描绘着高山瀑布、丛林叠峦,画面细致而精美,但看着这幅画的人根本就没认真看,她只是呆呆地看了许久,又感到困乏。
南纱伸手按着额头。
山明上前拉开南纱的手。
着墨进门,见到这场景不由得脚步一顿,尴尬道:“但愿我不曾打扰到你们。”
南纱扯出一丝笑意,看向着墨:“着墨先生可有何事?”
着墨叹了一口气:“宫主要见你。”
山明转头看着墨。
着墨微摇头,语气坚决,带着几分僵硬道:“她说只见南纱姑娘。”
山明神色平静。
南纱低头,挣脱开山明的手,重重地揉着自己的额头:“现在吗?”
着墨颔首:“她原话是,即刻、马上,要不她再次醒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南纱:“……”
山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身体依旧不适么?”
着墨苦恼地摇头:“她的原话是,她懒得见云梦宫诸位先生,懒得应付大家伙们敬仰的目光。”
山明看着着墨:“可信吗?”
着墨耸耸肩,甚是无奈:“真诚得不能再真诚,总而言之,她能醒来就好。”
山明也无奈颔首。
听到两人对常梦宫主如此低的要求,南纱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
山明低头,看到南纱按在桌上的手正死死地摁在桌子,手指尖发白,不由得皱眉,伸手扶起南纱,转头对着墨道:“走吧。”
着墨紧皱眉头地看南纱一眼,转身带路。
三人往后山方向走去,速度快得就像脚底带风。
南纱几乎脚不着地,裙裾与地面还保持着距离,就在这种极为难受的被山明架空状态下到了后山。
远远就看到子温在山洞外徘徊着,见到着墨后,子温惊喜地迎上来问:“醒了吗?宫主醒了吗?”
着墨微怔,摇头。
子温刹那沮丧万分,眼角瞟到南纱时惊讶:“啊,你……莫非你就是新宫主?”
南纱皱眉。
山明沉默。
着墨往山洞走去。
山明带南纱跟着着墨走进去,子温追着南纱问:“我给你看相可好?姑娘可否伸手给我看看。”
话语如连珠炮弹般炸开,南纱不胜其烦,扭头看子温,子温打量着南纱的面相:“诶?你怎么和宫主一样……”
话语未尽,着墨就已经打开洞内冰云间的门,山明扶着南纱要往里走,着墨拦住山明,山明僵着脸站在原地,子温拼命要往里冲,朱石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一把拦下子温。
穿着宽阔道袍的子温体格瘦削,直接被朱石架得腾空起来,肚子抵在朱石手臂上,就像一件衣服搭在朱石手上一般。
瘦得让朱石忍不住眼角抽搐。
南纱转头看山明,山明与着墨静对不语,空气颇为凝滞。
南纱收回视线,朝洞内走去。
洞门在身后关上。
“轰!”的一声,吓得南纱忙转身看洞门,冰云间的门与墙严丝密缝,墙上夜明珠沉默地发着亮光,身后传来轻微声,似是重物被推动的声音。
南纱僵立当地。
许久,南纱终于适应冰云间的光线,诧异地回头看去,那块寒玉棺材板居然动了!
南纱愣在原地,脚步慢慢地往回挪。
只差一点儿就靠在墙上。
那棺材板终于被推开,一双白皙的手,两手都套着翠玉镯,宽大的红袍袖滑落,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臂。
南纱蓦地屏住呼吸。
一张娇美的脸冒出来,南纱往后退,直直地撞到墙上。
那人趴在棺材板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推开了……”
南纱也随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一头青丝半绾成牡丹花样,白银流苏凤凰钗,娇美的脸和画像里的人一样艳丽,大红衣袍上绣着纷繁的花朵,每一朵都生机勃勃,白色内衬贴近脖颈皮肤,显得肌肤更加白皙,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盯着南纱看了好一会儿,才偏头问:“你就是范南纱?那个从南山而来的南纱?”
南纱顿了顿,颔首。
常梦低头打量自己一下,很是不解问:“你为何怕我?”
南纱平复内心波动,摇头:“我怕你的棺材。”
常梦恍然大悟,随即摇头,认真地纠正南纱:“这不是棺材,这是寒玉床,很名贵的。”
南纱无奈地看着常梦,不语。
常梦接着解释:“我花大价钱从海底捞出来的,有美容养生的功效呢。”
南纱麻木地点点头。
常梦手指划过寒玉棺盖:“我想做一张有特色的床,师父给了我些建议,然后再结合我的主意,它就变成这样。”
南纱僵着脸看着常梦宫主。
常梦继续念叨着:“那些寒玉碎屑我后来都送给简家的老头子研究,那老东西总是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央求我好久我才送他的,如果师父知道我轻易就丢掉这些碎屑,不知会不会生气啊……”
南纱:“……”
常梦无所谓道:“就算生气也没用,我都送出去了,大不了他就从棺材爬出来拎着我耳朵骂我一通……不过啊,他骨头都快要成灰了吧?都那么久……几百年来着?那老鬼活得也够长了,还好早早就走了,反正这世界也没什么意思。”
南纱:“……”
常梦摸着寒玉盖:“还有啊,我之前曾用冰丝做了一个枕头垫,本打算放在这床上的,后来被师父收走,他说这东西太凉,对身体不好,后来我在他的床上找到那垫子,他的解释就变成这冰丝枕垫对姑娘家身体不好,对他那种老头子就刚刚好……可怜那冰丝垫花了我两个多月的心血!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师父那是嘴里没谱,坑了我的冰丝。”
南纱缓缓地顺着墙根坐下。
常梦语气变得越发轻柔:“那冰丝后来散掉、消失了,它的材质本来就只能维持一夏,若是放在这寒玉床上,也不知能放到多久呢,师父真是暴殄天物。”
南纱低头拍拍自己的裙子,将裙角上沾的草根拍掉。
常梦定睛看着南纱:“我想师父了。”
南纱诧异地抬头看向常梦。
常梦眼中落寞神色一闪而过,消失无痕:“见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师父。”
南纱很是惊悚地放下手中的裙裾:“你接下来不会要说,我是你师父的转世吧?”
常梦一怔,随即大笑道:“哈哈哈……怎么可能,那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有转世呢,他作恶多端,让他活一辈子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惠!”
南纱:“……”
这师生情也是够诡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