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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别有用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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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势一出,后续难继,只能死得不得再死。
时鸣扔下白子,抬头看南纱一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南纱收拾棋盘,将黑子一一捡进棋罐里:“南纱,南朝旧梦,晓梦窗纱。”
时鸣坐直身体,不自在地回头看向窗外:“黑白居的棋师一月一两银子,楼上有客房,楼下是棋室。”
南纱收完黑子,随即收起白子:“我不能日日留在这里……”
时鸣竟也不在意:“姑娘闲暇时留在这里便可。”话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厮:“小牙,带他们去客房。”
南纱将最后一颗白子扔进棋罐里,站起来向时鸣行礼,跟着小牙上楼。
三楼有几间房间正空着,南纱占一间,山明一间,孤霞看看房间,终是摇头,待小厮离开,孤霞踌躇片刻,方对南纱道:“南纱姑娘,既然山明先生已经回到你身边,我想北上……”
山明与南纱同时回头盯紧孤霞,孤霞脸上坚决神色不似作伪。
南纱微怔,顿了顿,劝道:“边境未平,双星先生忙于应付北狄……你此去,前路艰险。”
孤霞颔首,眉眼流露而出的是坚定而不容劝说之意:“正是知道艰险,我才不能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我护送姑娘前往黑白居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南纱颓然低头,避开孤霞眸中的锋芒:“若双星先生知道,也会觉得,你在江南等他是最好的决定。”
孤霞摇头,叹气道:“我不能如此。”
见孤霞心意已决,南纱不再多劝,想了片刻,道:“那你明日再出发,可好?”
孤霞微怔,最终还是迟疑着点头。
南纱伸手拍了拍孤霞的肩膀:“既然你去意已决,便让我为你备出行物品。”
孤霞顿时受宠若惊状,连忙摆手:“此事不必麻烦姑娘,我自己便可……”
南纱摇头:“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又要开始舟车劳顿、前途未卜,总该让我为你做些小事。”
孤霞甚是为难地低头,不得已答应。
南纱扯了扯嘴角,莫名地感到心下难过,便惆怅地转头看向房内。
借视线转移掩饰心境。
房间小巧,分为内外间,内间床榻书桌,外间长榻茶几,房内挂着几重厚重的纱幔,风从八角形的雕花窗户吹进来,带着一股凉意吹在纱幔上,纱幔微微摇动。
有时,在一人身上投放下感情,难免会为分离而哀伤。
离开的人,渐行远去,连背影都看得不再真切,当年当日当时情景,已被时间打上过去的烙印。
云梦宫、王罗、异居、孤霞、居院……
南纱皱眉。
山明走近南纱,手掌按到南纱头上,轻轻抚摸,问:“又在想什么呢?”
南纱茫然回头,看看山明,再转头看向孤霞,摇头苦笑:“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山明温和道:“那我们就不想。”
南纱低头,孤霞见南纱露出明显难过的神情,莫名地也有些伤感,便拱手告退,在走廊走着走着往楼梯下走去。
时鸣站在楼下天井处,仰头看着那被屋檐切成方块的天空。
连几许闲云都没有。
时鸣皱眉。
孤霞走下楼梯,见到背着手望天的时鸣,脚步停顿一下,正准备不动声色地回头上楼梯,时鸣已经转头,他静静地看着孤霞。
孤霞只得打招呼道:“时鸣公子。”
时鸣不动声色,静默。
孤霞在时鸣身后站了片刻,对方一直沉默着,孤霞拱手,正想说话,时鸣却收回视线,背对着孤霞问:“不见双星三年,他现身何处?”
孤霞垂头盯着地板:“北境。”
时鸣皱眉,回头扫孤霞一眼:“哪个北境?”
孤霞面无表情地解释:“大齐北方边境,临北狄之地。”
时鸣眯了眯眼睛:“他去干嘛?难不成是去抛头颅洒热血?”
讽刺之意浓如墨汁,朝孤霞泼了一脸。
孤霞抹一把脸,僵硬地笑道:“公子之意是,围棋在战场中生出,自然也该用到战场上。”
时鸣扯了扯嘴角,语气饱含嘲讽:“那一方棋盘尚且难以获胜,居然还妄图以江山为棋盘。”
孤霞不语。
时鸣不满地看向孤霞:“怎么,不对吗?”
孤霞顿了顿,轻声道:“公子在黑白居近乎无敌手,去云梦宫依旧难以突破,心中郁闷,自然要寻找纾解之法。”
时鸣耸耸肩,刻薄道:“他的纾解之法倒好,求死而去。”
孤霞抬头瞪向时鸣,视线无比冰冷:“难不成不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时鸣摇头,沉声道:“双星能在棋盘上战胜我,已经耗尽他毕生运气,以后也只能浴血而亡罢……”
孤霞眼角抽搐,无奈:“公子好歹是时鸣先生旧友,先生为何不信公子呢?”
时鸣看向角落的绿色植物:“我也希望相信他,然而,我却太了解他。”
孤霞泄气,低头看着地板。
时鸣突然长长地叹气,道:“他的朋友,那位小姑娘,我原是不愿收下的。”
孤霞抬头,疑惑地对上时鸣的视线:“那先生为何又收下?”
时鸣笑眯眯地看着孤霞:“你是在想,她那盘棋让我改变主意,是吗?”
孤霞微错愕,默默地点头。
时鸣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女子很麻烦的……黑白居从来不留女人。”
孤霞怀疑地审视时鸣:“我们公子总是说,时鸣先生的红颜知己甚多啊……”
时鸣得意一笑:“他那是吃醋。”
孤霞眼角抽搐:“……”
时鸣敛起笑容,视线落到角落处:“黑白居收到不少范太傅学生的信件,我曾让小牙全都扔掉,后来收到双星信件,让我留下这位朋友,我回信骂双星一通,便与双星断了联系……是他单方面突然就没了消息,这是常事,我也不曾放在心上,十日前,黑白居又收到那位姑娘的信件,提到北狄之事,以及京中朝堂之争,这位姑娘,并不是为棋而来。”
孤霞皱眉,认真道:“两者兼得,许是有些旁的心思,但南纱姑娘确实对对弈颇感兴趣。”
时鸣回头看孤霞,表情严肃:“她的对弈,与我们黑白居的对弈不同……却接近于双星。”
孤霞不是很理解,皱眉:“此话怎解?”
时鸣板着脸摇头:“我依旧是不愿意收下她。”
孤霞仰头看时鸣:“但是时鸣公子既然已经看了南纱姑娘的信件,自然要为她做些补偿,那该是生意人的思维。”
时鸣继续摇头:“生意人只要利,没有补偿一说。”
孤霞单手攥着手袖:“我陪南纱姑娘一路走来,知姑娘是重情义之人。”
时鸣怅然感慨:“她与我道不同,留下她,于我无很大好处,衡量再三,我方想要拒绝。”
孤霞想了想,笑道:“因此,你在连先生面前的那番举动,只是想要激起南纱姑娘的厌恶吗?”
时鸣回头瞥孤霞一眼:“你连我的思维也跟不上,又如何能留在双星先生身边?”
孤霞一脸惘然:“……”
时鸣露着施舍的表情道:“我试探那位先生,是因为,我对那位先生有所企图,南纱姑娘,只是附带品。”
孤霞顿时嫌恶地看着时鸣:“我会向公子纠正,你的红颜知己其实全都是蓝颜知己。”
时鸣嫌弃地回以孤霞一眼:“我是生意人,而且,我对红粉佳人的兴趣大得不可逆转……”
孤霞脑袋不够用地看着时鸣:“那你为何要留下连先生?”
时鸣嫌弃地挥手,像驱赶苍蝇般:“去去去……见你是双星身边的人,以为有几分伶俐,没想到也是一个蠢人。”
“蠢人”的孤霞:“……”
时鸣仰头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一脸高深莫测。
孤霞摇摇头,转身往楼梯走去。
都被嫌弃了,也不好继续招人厌恶。
孤霞走后,时鸣背着手也慢慢地踱回棋室,带着满腔不被理解的愁闷和听到双星去送死的郁卒,窝在棋室里无心向棋。
南纱和山明从楼梯走下,小小天井安静得恍若隔世。
两人转出黑白居,走在巷子里。
天空蓝得深沉迷人,走在街上的行人却一直注意着脚下,不曾抬头仰望一下。
南纱走在山明身边,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天空。
山明无奈,只得认真看着路况,并时不时地扯南纱一把,以免她被行人冲撞。
路旁有几家糕点铺,还有客店、布庄、脂粉店。
山明脚步停在一家糕点铺前,伸手拉住仰头看天继续前行的南纱:“这里就是。”
南纱回头,山明仰头看着店铺牌匾。
“糕点”两个大字悬挂门上方,端的是直切要点,朴实无华。
南纱进门,老板正在低头算账,伙计的在一旁守候。
南纱选几样糕点,待伙计将纸袋递给南纱后,山明递过碎银。
出门右转,就是一家客店。
南纱买下一些干粮,随后和山明继续在大街上晃荡。
斜阳懒洋洋地挂在街角,南纱回头:“山明,北方的冬天是不是已经到了?”
山明扫一眼斜阳:“快了。”
南纱低头,眉间皱成一团:“这样的日子,为何还要出远门呢。”
山明笑了笑:“那你又为何要离开南山?离开云梦宫呢?”
南纱回头看着山明,顿了顿,方道:“或许,我也不清楚是为何,只知道我必须前行。”
山明拍了拍南纱的肩膀,轻声道:“想必孤霞也是如此想。”
南纱颔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黑白居的老板之所以收留我,意在你。”
山明诧异:“为何?”
南纱摇头:“不清楚,大概是为些棘手事。”
山明看着担忧的南纱,笑了笑,道:“放心,不会有事。”
南纱甚是沮丧,她一路看着地板,将落日余晖踩到脚下,光线一蹦,那余晖就跳到脚面,反复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