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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人心叵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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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霞与王罗被带到居院时,太阳已坠落山头。
余光残照,挣扎着不让黑夜过早来临。
孤霞愤怒地瞪着王罗:“我早就告诉你要撤退,不能恋战!”
王罗回瞪孤霞,大声道:“你就任凭别人这么欺负你!莫名其妙,不知从哪而来的该死的官差,凭什么抓我们!”
孤霞眼中火星四溅:“那我们就要找出他们抓我们的理由,这么对着干有何好处?”
王罗双手握拳,喷回去:“没有好处!但我就是想这么做,凭什么要被衙役欺负,还不是走狗,算哪根葱!”
孤霞伸手戳王罗,恨声道:“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王罗大手一挥,拍掉孤霞的手:“我就是有理!”
本来听到两人回来还十分高兴的南纱站在主堂门前台阶上,看到此情景竟不知该作何表情,马修站在门旁,与南纱一同看着院中正在爆发的两人。
居心站在一侧,满脸不可置信。
明明打斗时配合得很有默契,逃跑时绕着城四处乱跑以甩掉身后尾巴时,大家都非常理解,为何一关上院门,这两人就如点燃的鞭炮,突兀地炸开?
还是很长的一串鞭炮,压根就看不到尽头。
居然与居处站在前院厨房前,一脸木然地看着争吵的两人,完全不了解发生何事。
南纱沉默地看着,直到看到孤霞右手有一条红线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时,才慌忙走上前:“你们受伤了?”
王罗与孤霞相视,各“哼”一声就各自撇开脸。
王罗背上也有一滩血迹,本来在逃跑的途中,两人均胡乱包扎一通,确保血迹没有暴露行踪才跟着居心拐向小院,但一路奔跑跃上院门时,动作过大又扯到伤口,加之两人均气得浑身发抖,本就处理得不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南纱叹气,指挥两人:“都去包扎吧。”
孤霞转头看南纱,关怀问:“姑娘无大碍吧?”
南纱愣了愣,笑道:“无碍。”
王罗迅速扫院中其他人一眼,随后眼巴巴地看着南纱:“姑娘不曾受到威胁吧?”
南纱微笑着摇摇头。
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站在旁边看着的居然居心居处均一脸惘然。
马修已经习惯这种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展开的争吵、然后莫名其妙地结束的场面,很是见怪不怪。
居心陪着孤霞去房间包扎,居处跑去烧热水,居然想要帮王罗,被王罗大咧咧一挥手给拦住,他径自跟在居心孤霞身后,在居心的指向下,走进房间,居然站在原地看向南纱。
南纱对居然道:“既然两人还有力气争吵,定然伤得不重,只要妥善处理便可。”
居然颔首。
马修望向南纱:“姑娘打算如何?”
南纱仰头看天空,淡然道:“我本打算给师父寄一封信便可,如今看来,这样倒是不妥,博德城太偏僻,以至于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听南纱的意思是要掺和,居然惊讶地看着南纱:“那姑娘准备如何?”
南纱单手揉太阳穴:“我还要好好想想,总之,不能让这些人好过便是。”
马修看向南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是因为王罗孤霞他们受伤了吗?”
南纱转头看马修,面无表情。
马修心下一咯噔,抱拳道:“着墨先生提过姑娘护短,我本无它意。”
南纱眯起眼睛盯着马修,语重心长地提醒:“先生要学会慎言啊。”
马修大汗。
南纱转身往孤霞房间走去。
居然若有所思地看向马修。
马修抬头,看到南纱离去的背影,默默地擦一把额角的汗水,刚才一霎那,还以为自己要被五马分尸。
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的杀气,竟丝毫不逊色于武林高手,难怪能得到云梦宫诸位先生的鼎力相助,或许是,大家都在处心积虑地算计着交易。
居然看着马修,笑眯眯道:“马修先生刚才是在提醒南纱姑娘,你了解姑娘的短处?”
马修顿时面色惨白:“莫非,你有此意?”
居然果断摇头:“我可不想冒这个险,何况,云梦宫的据点只能是据点,信差也只会是信差,不会有过多无意义的举动。”
马修笑了笑:“究竟是宫主之明,还是着墨先生之明,使得云梦宫的据点如此知进退。”
居然严肃道:“你知道为何。”
马修敛起笑容,喃喃道:“确实,我知道为何,若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奋不顾身地赴死,那人便只能是常梦宫主。”
居然不语,退回厨房。
居处小心翼翼地提着一桶热水从厨房走出来,一手夹着两个木盘,与居然擦身而过,往孤霞王罗房间而去。
小院是农家小院的布置,简单得有些简陋,大堂旁就是一排溜的房间,右边是柴房厨房,左边是院子歇脚处,种着果树,后院则是蔬菜圃,旁边修着一口井。
南纱站在孤霞房门前,等到居心拿着沾血的绷带从房内走出来,南纱问居心:“如何?伤势严重吗?”
居心摇摇头,道:“姑娘进去便知。”
南纱迟疑片刻,这走进房间。
居心站在门口顿了顿,黯然地转身走。
若是自己受伤,该死的居然只会冷嘲热讽,该死的居处只会站在原地唯唯喏喏不知该做什么!
居心的少女心一时颇感受伤,忧伤地看向院中的花草。
居处正朝居心走来,见居心流露出难过的神情,顿了顿,站在路旁如盯怪物般地盯着居心。
居心清楚地意识到居处在身旁不远处悄悄地打量自己,只是懒得理会,但居心不动,居处也没动,许久,居心忍不住抬头,居处慌慌张张而又小心翼翼地低头。
居心一脸惘然,这是为什么又脸红?难道我做了奇怪的举动?
居心叹气,对居处提醒道:“水要凉了。”
居处的脸涨得更红了,一手提起水桶夹着盆飞快地遁了。
留下居心满脸怅然。
纵使相处了这么多年,依旧不是很理解居处的想法。
南纱站站在房内偏门口处,看着房内的孤霞。
孤霞看到南纱眼中的愧疚,无所谓道:“这点小伤,我早已习惯。”
南纱皱眉,摇头道:“若双星先生知道你受伤,我就要多背负一笔算不清的债。”
孤霞不解。
南纱垂眸,语气带着哀求:“我要给双星先生寄信,你可以代为传信吗?”
孤霞皱眉,迟疑问:“莫非,这点小事,姑娘也要告诉公子?”
南纱微摇头:“还有别的事情……博德城并不安全。”
孤霞低头,良久,方恳切道:“不要告诉公子。”
南纱不语。
孤霞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她妥协:“我不想让他知道。”
南纱朝前走两步,走到孤霞身旁:“会担心的人自然会担心,不会担心的人,也不会为此事困扰,孤霞,我有必要让双星知道发生何事。”
孤霞沮丧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居处提着木桶前来,见到门没关,朝里张望一下。
孤霞诧异地看向门外。
居处红了脸,站在原地举起手中的木盘,示意热水来了。
南纱转身,走出来接过居处的木盘,居处提着水桶跟进房中。
热气从木桶上方冒出来。
朦朦胧胧,给清冷的秋风添加几许温暖。
南纱将木盘放到桌面,居处倒出一半热水给孤霞,提着剩余的水夹着另一个木盘往王罗的房间走去。
孤霞站起来,伸手到木盘处洗手,南纱从桌面的包袱里取出干净的帕子在孤霞旁边候着。
孤霞看着红色在水中晕染开来,黯然道:“我十岁那年就成为公子的侍从,与暗卫军一同训练。公子虽是三子,却最为老王爷看重,老王爷希望我站在公子身边,成为他的剑,为他联系暗卫军。三年前,王爷因旧疾走后,王府一时陷入混乱,大公子压不住这股骚乱,二公子更是无能为力。那时公子身在江南,我在冀中之地,接到消息后我连忙赶上京,还未来得及赶入京,圣上便定下九王爷谋逆的大罪,天下皆为老王爷的阴谋而震惊,也正是那个时候,和合塔失窃,无端出现在南部手中,暗卫军随之被调到南部。那天,在京城郊外,我第一次见到公子露出难过的表情……自此以后,孤霞便希望,以此身挡住指向公子的所有刀剑,永远对公子唯命是从。”
南纱盯着那盘红色的水:“因此,纵使双星让你留在我身边,你也欣然应从?”
孤霞转头看南纱,微颔首。
南纱笑了笑,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孤霞,轻声道:“双星如此聪明狡诈,定然不会吃亏。”
孤霞疑惑地看着南纱,似是听不懂南纱意中所指。
南纱将帕子塞进孤霞手中,笑道:“聪明即狡诈,一个词语罢了,我并非诋毁双星。”
孤霞手握着帕子,低头,脸色很是难看。
南纱看到孤霞的神情,挫败道:“我为对双星先生不敬向你道歉。”
孤霞怔怔地抬头看着南纱道:“姑娘不必如此……”
南纱摇摇头,苦笑:“终是会伤到你。”
孤霞低头,用力地搓自己的双手:“双星先生道,朋友之言,常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姑娘并不……”
南纱扯扯嘴角,打断孤霞的话语:“王罗背上的伤应该也处理得差不多,我去看看他。”
孤霞颔首,不语。
南纱转身出门,脚步停在房门处:“见到你们受伤,我心极度不安,总是害怕着,过于自信会伤到你们。”
孤霞惊异抬头:“不会……”
南纱已经跨出门槛走了。
孤霞愣愣地看着房门,许久,方收回视线,用帕子擦着手臂上的水珠。
水渐凉。
南纱站在王罗房门前,停顿许久。
大大咧咧的王罗开门,见到南纱时十分惊讶。
原本以为门外的人影是孤霞来道歉,但又顾忌面子在门前徘徊不定,未料,竟是南纱姑娘。
王罗拱手,大胡子一抖,道:“南纱姑娘。”
南纱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王罗:“背后的伤包扎好了吗?”
看得王罗直皱眉:“看不清楚,有些位置未上药。”
南纱:“……”
王罗动动手臂,缩着背道:“上完药的地方有些痒。”
南纱想了想,道:“我让马修来帮你。”
王罗点点头,随即死要面子地提醒:“好,但是……别告诉他,是我的手伸不到那个位置。”
南纱郑重应下。
王罗松一口气,接着补充:“是南纱姑娘担心,才让他来帮我。”
南纱嘴角抽搐,似笑非笑:“正是。”
王罗满脸欢欣,对着南纱道:“那姑娘快点去吧,我怕又流血。”
南纱:“……”
见到王罗那一脸期待的表情,南纱叹了口气,转身寻马修。
看来,有些人,确实完全无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