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待月成双

28、疑阵暗出（四）

　　清风不识字，却常乱翻书。
　　藏书阁，窗户半开，风四处游荡，吹着搁置在靠窗位置的书籍，未摆好的书被吹得哗啦作响。
　　窗外阳光甚好，偶闻鸟啼声。
　　藏书阁内日日有人打扫，甚是干净，平日里阁内窗户常闭，天气好时偶尔半开，纵使风有能力，却也苦于不能常驻，使得阁内沉闷的气息从一砖一瓦中弥漫出来，书籍水墨之味从不曾消散。
　　焚华弯腰在阁前空地上晒着竹简，那是久远年代的书籍，上面记载的字样只有经过深沉探究之人方看得懂。
　　南纱走向阁门，焚华抬头张望，见到是南纱，朝南纱笑了笑，南纱停住脚步，向焚华行礼，这才踏上藏书阁前的几级台阶。
　　藏书阁是两层小楼，阁门很大，能容四人并排走入。
　　门旁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着几本书，江源正坐在那堆书后。
　　南纱刚走进门时，江源正在打哈欠，见到南纱，一个哈欠还未打完，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半截回去。
　　江源擦擦眼角：“失礼失礼，南纱姑娘午安。”
　　南纱将手中的几本书递上前：“这是博正先生差人送来的，侍女道，看完后可差她送回藏书阁，但我素来无事，不必再麻烦她们。”
　　江源了然：“若说这宫中最忙的，正是她们，如今客人众多，实在不容有失。”
　　南纱转头看向阁内，书架整齐排列房中，书籍分门别类，数量巨大：“我可否再带几本书回去？”
　　江源颔首：“自然，姑娘请便，看完后再送回藏书阁便可。”
　　南纱弯腰：“多谢。”
　　藏书阁空间并不算大，但布置得十分巧致。
　　南纱在书架上来回绕几圈，抽出几本策论，看了片刻又放回去。
　　走走停停，自然而然地顺着楼梯走上二楼，隐约听闻私语声。
　　声音虽压抑，南纱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南纱朝声音方向走去，莫名地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双星沉声吩咐：“行事不可张扬，去吧。”
　　窗户开合声传来，紧接着，双星的脚步声大起来。
　　南纱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假装这才发现双星，诧异：“原来双星先生也在此处。”
　　连自己也鬼鬼祟祟起来，着实让人讨厌。
　　南纱暗中叹气。
　　双星惊讶，脚步停在当地。
　　南纱翻翻书页：“刚听到说话声，觉得熟悉，原来不是我错觉。”
　　双星看向南纱手中的书本：“那南纱姑娘听到什么？”
　　南纱合上书本，看向双星：“此事不可张扬，去吧。”
　　双星愣了愣，随后定下心来：“那是云梦宫中守卫，平日甚少走动。”
　　南纱直直地看着双星：“宫中守卫，不走门却走窗。”
　　双星扯起嘴角：“门不好走。”
　　他笑起来带着几分狡黠，像是和蜻蜓嬉闹的风一样，飘忽不定，吹得荷花轻轻晃动，蜻蜓上下翻飞。
　　南纱偏头：“哦？”
　　双星移开视线，转头看向书架：“云梦宫中守卫只有几人，暗中分守各处，不为人知。”
　　南纱恍然大悟：“原来也是秘密。”
　　双星轻声道：“第一学府屹立多年，若无秘密，又如何三百年不倒。”
　　南纱颔首：“是我缺乏思虑。”
　　双星对上南纱的视线，满满的信任神色：“姑娘不是张扬之人，我自然也不怕泄露。”
　　南纱别开头：“书法赛后就是琴技之赛，琴技赛结束后，云梦宫中的客人应是不会多留。”
　　双星胸有成竹：“怕是他们想多留，也找不到借口。”
　　南纱眨眨眼：“是啊，借口都被云梦宫堵死了。”
　　双星抱拳：“姑娘慢慢看，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南纱微点头，双星背着手走下楼梯，南纱侧身看看双星的背影，随后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原处，随意得好像刚才藏书阁里只有自己一人。
　　她在各书架旁徘徊，停停看看，突然停在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花草树丛，都修剪得体，看上去赏心悦目。
　　南纱拉回窗户，让窗缝间保留一道小缝隙，从书架上抽出几本论道的书，顺带多拿两本关于棋局的册子，走下楼梯。
　　江源正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听到楼梯处的脚步声，江源抬头，见到南纱下楼，便问：“姑娘选好了？”
　　南纱举起手中的书本：“嗯，正好六本。”
　　江源颔首。
　　南纱似是不经意间想和江源闲聊两句，随口道：“适才在二楼见到双星先生。”
　　江源笑道：“双星先生一向喜欢在阁内看书，甚少带书本回去。”
　　南纱面色沉稳：“原来如此，阁中布置桌凳，倒也方便。”
　　江源看起来也没有丝毫不自然：“因为常有学生前来藏书阁看书便一并布置了，但现今宫中能专心看书的人不多。”
　　南纱转头看向门外：“阁前焚华姑娘在晒着的竹简，可是何年代？”
　　江源顺着南纱视线扫门外一眼：“春秋吧，我也不甚清楚，焚华喜欢这些竹简，常常晒的。”
　　南纱皱眉：“秦始皇焚书坑儒，若真是春秋，那价值相当惊人。”
　　江源笑了笑，迅速改口：“许是秦汉。”
　　南纱颔首，向江源告别，朝门外走去。
　　焚华不知何时戴上了一顶古怪的帽子，蹲在地上翻着竹简。
　　南纱抱着书本匆匆出门，焚华拿着一卷竹简站起来：“南纱姑娘留步。”
　　南纱疑惑地看向焚华。
　　焚华弯腰放下竹简，朝南纱走过来。
　　南纱紧了紧抱书的手。
　　焚华感激道：“听闻姑娘为云梦宫费下不少心力，宫中之人皆对姑娘十分感激。”
　　南纱谦虚道：“只是些小事罢了，南纱不才，帮不上大忙。”
　　焚华静静地看着南纱，南纱疑惑地对上她的视线，焚华突然就笑开：“虽不才，但也足够应付那群豺狼之辈。”
　　南纱皱眉，随意道：“云梦宫树敌众多，总归不是好事。”
　　焚华摇头：“有些敌人，却不是我们树立的。”
　　南纱面色和缓：“也罢，宫中诸位先生皆劳心劳力，云梦宫既然是诸位的家，必定不会轻易倒。”
　　焚华顿了顿，道：“其实，诸位学院山长还好，口舌之争云梦宫倒也不怕，只怕随之而来的世家大族，势力强大，不好对付。”
　　南纱意会：“一子动，全局动，此次好几位客人皆是世家大族后人，家族势力根深蒂固，云梦宫得罪不起。”
　　焚华苦着脸：“正是，孟文驰何人？其父在京中担任要职，尚书之子，身份尊贵，岂是我等平民敢轻易得罪。”
　　南纱偏头：“云梦宫何不趁此时退出这等混局？”
　　焚华摇头：“不易，已入阵中，要全身而退简直天方夜谭。”
　　南纱转头看向阳光下的竹简：“目前也难守。”
　　焚华笑道：“待大局稍定，云梦宫定会反击。”
　　南纱温声安慰：“云梦宫在天下声望颇重，自然不会轻易被威胁。”
　　焚华颔首：“只盼如此。”
　　南纱又安慰几句，随后告辞。
　　绕到宫主后院的小道曲折，转过几次弯，方见到后门。
　　南纱正要推门进去，身后一人轻拍南纱的肩：“稍候片刻。”
　　南纱大惊，转身一看，朱石站在身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里面有人正在寻找和合塔。”
　　南纱叹气，走下台阶，坐在一旁，朱石翻身跳上院墙，南纱眨眨眼睛，就见不到朱石的人影。
　　好一会儿，朱石才从院墙上跳下：“可以了。”
　　南纱颔首，抱着书推门进去。
　　院子很安静，完全无法察觉刚才竟有人闯入。
　　南纱走进房中，随后侍女就端着茶水进门，南纱将书放到茶几上，往侧房的书桌走去，桌上物品几乎没移位痕迹。
　　几乎而已，几支笔已经移了几许位置，但若没听到朱石之言，大概也不会引起注意。
　　南纱拿起笔，若有所思。
　　一位侍女端来点心。
　　南纱回头看向侍女，随即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往外间长榻走去。
　　风吹得院子里的玉兰树胡乱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