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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画帘半卷东风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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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歇了五六天,我觉得我都要和被褥融为一体的时候,藕思才道,“今日能拔这根针了。”
她是日日都来的,有一次还带上了锦簇,锦簇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却盯着我身上伤口看了好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过来像我练好了剑时一样拍了拍我肩膀。
孟梁也来了好些次,带着孟夫人做的糕点,还是喜欢蹙眉讲道理,让我不要乱动不要下床。
苏翊却是再也没来看过我,好在萧暮确与江璆说了,藕思道云助被官府的压制已轻了许多,算是可以似从前一样继续扩张了,我只能暗暗替苏翊松了口气。
栩栩还是日日夜夜守着我,只是换药时候扎针时候一咧嘴就看着我哭,后来萧暮实在受不了了,让藕思把她带回云助山上,她还是会偷偷溜下来看我,偶尔身上还带着些龙涎香,不用想也知道见了谁。
“这么快拔可以么?”萧暮蹙着眉道。
我盯着藕思,生怕她会说“那就再等两天罢。”
好在她收了医盒道,“娘娘体质很好,烧退下了以后心脉便已无大碍了,以防万一便多观察了几日,一切都好,这针留久了也是无益的。”
萧暮嗯了一声,对我道,“你忍着些。”
我颤声道,“很疼?”
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颤巍巍地自己扒开衣服,闭上眼睛让藕思拔针。
只觉得心口一凉,随即一阵剧烈而短暂的抽疼,我叫唤了一声,睁开眼便见藕思手里拿着一根足有半个手掌长的银针,便又闭上了眼睛不忍看。
萧暮疾走过来扶住我,有些紧张地唤我,“粲儿?”
我睁开眼,“嗯,活着呢。”
他手指滑过我心口针眼处,“还疼么?”
我摇了摇头,藕思收起针搭上我手腕,把了把脉道,“无碍了,只是这短时间内不宜再颠簸和剧烈运动了。”
萧暮松了口气,随即起身对藕思道,“多谢姑娘了,朕让他们给姑娘备了些稀有药材。”
藕思神色清淡行了个礼,“多谢景皇,那便先告退了。”
我看着她离开,轻叹,“谁说女子不可悬壶济世,她若是景国人该多好。”
萧暮笑了,“这样的妙手,无论在哪都是百姓的福音,何必管是不是景国的。”
我哼一声,“你还没我爱国。”
他坐下替我整理好衣襟,我抬头对上他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凑上来吻了我。
次次都被他抢先。
我笨拙地回吻他,看到他眼中笑意,禁不住有些气恼地想抽身,他不放我,伸手揽住我腰,闭目吻地更深起来。
我嘤了一声,勾住了他脖颈,学他的吻法吻了起来。
我们慢慢躺倒在被衾上,渐渐他的呼吸就变成了喘息,贴着我脖颈的手掌也热了起来,我也有些喘不过来气了,便松开手想推开他,他撑起身子,向来深邃清明的眸子此刻全是迷离情欲,低头看着我,俯下身啄我,一声声轻轻唤我小字。
我胸膛也热了起来,暖意逐渐蔓延到全身,我抬手又抱住他肩膀,凑上去想继续吻他。
他却躲开了,深呼吸了一下,轻吻我,随即起身整理了衣襟,眸色渐渐恢复如常。
我好似想吃一口点心没吃到,瞪了他一眼,不想给我吃撩拨我作甚。
“朕还欠你一个大喜之日。”他声音带着些沙哑,看着我道。
我一愣,想起那日我们大婚,他推我那一下,满地珠玉残骸,大红殿堂里冰凉如冬水。
“朕迟早会废了你。”
那个满身酒气满眼恨意的少年与眼前这个眼如镜镜有我的人重合,我冷笑一声,蒙上被子,莫名生气。
“粲儿变脸速度令人咂舌。”他语带笑意掀我被子。
“你当时那样对我,就算你不欢喜我,我也是个小姑娘吧,那么凶地推我。”我怫然道。
“朕错了,”他全无悔意地道,“还望夫人海涵。”
这身夫人把我心都叫软了,我轻轻叹口气,“罢了,还是可以理解你的。”
他撩了撩我发丝,“你躺好,别瞎窜了。”
“皇上,娘娘,西泽君来了。”晏觉推门道。
江璆… …
萧暮蹙眉,“朕去殿前见他,皇后还需静养。”
晏觉抬头道,“西泽君是求见皇后娘娘的。”
萧暮看我,“你同他相见过么?”
我点点头,他不知道栩栩的事情,莫名是正常的,便道,“回头与你解释,”对晏觉道,“请吧。”
他估计是猜到我们要走了,怕我带走栩栩罢。
江璆一身玉色长衫披着墨狐裘施施然行了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见过景皇景后了。”
我对一个想拐走栩栩的人讲真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也笑笑道,“西泽君多礼了,咱们是早就见过的。”
那日在山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还记得清楚,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他抬头看我,作了些关切的模样道,“景后身子可好些了?”
萧暮静静道,“她刚好一点,西泽君有话不妨直说。”
他倒也不不尴尬,还是自然而然地一笑,“还请景后能将栩栩赠与。”
赠与,说得好像栩栩是什么物件一般。
我有些不悦,“栩栩知晓你的身份了么?”
他点头。
“她不生气么?”
栩栩性子单纯,向来不惮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人的,若真被人骗了便恍若天塌了一般,我不信她会没有反应。
萧暮显然是明白了,看了看我神色,便冷冷道,“栩栩是打小伺候皇后的,西泽君这般直接讨要,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江璆又笑了笑,看着我道,“还请景后放心,若真得了栩栩,必以贵妃之礼相待。”
贵妃。
我也笑了,“本宫记得西泽的皇后是陆大人的嫡长女,太后的血亲侄女,荣将军的表妹,栩栩可以说是无依无靠了,让本宫把她送进皇后手底下么?”
江璆显然对这身份显赫的皇后没什么好感,如当年的萧暮对我一样,皱了皱眉道,“朕会护好栩栩。”
我早就同孟梁打听过,西泽皇后出身高贵,倒是不屑些争宠陷害,但是与江璆闹得势同水火的,也雷厉风行,压得西泽后宫愣是没一个妃位。
于是对他这句话的信任度自然高不起来,只是耸了耸肩道,“能不能护住她都是后话,本宫只是想知道栩栩自己的意思,她若不愿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长睫盖住眼睛,“也好。”
“栩栩想必在你那吧,帮本宫唤她过来吧,本宫会同她好好聊聊的。”我看他神色有些担心起两个人关系来,怕他欺负了栩栩。
“栩栩确实在朕那里,只是,怕见不得娘娘。”他抬头看了一眼我道。
“为何?”我心略微提了起来。
“朕昨日遇了刺,她替朕挡了一刀。”江璆缓缓道。
“什么?!”我大惊,跳下床去揪住他领子,“你再说一遍?!”
萧暮一把将我拽到怀里,搭上我的脉,才克制了些怒气道,“你能不能在意些你自己的身子?!栩栩若有性命之虞他还会这样来和你讨要?”
我靠在他怀里,反应过来,才平了平忧心颤声道,“那她现下如何?”
江璆道,“只是肩膀中了一刀,不严重,御医说惊吓过度,现在在睡着。”
惊吓过度,我眼前浮现她吓得惨白的小脸,听得心如刀绞,忽地理解了她守在我床边的心情,对萧暮酸涩道,“我去看看她。”
萧暮叹了口气,示意晏觉将他披风拿过来,“若不去看看你也不会安心,走罢。”
江璆轻轻道,“对不起。”
我冷冷看他一眼,“还没嫁呢,这就是西泽君所谓的护好栩栩。”
他抬头看我,眼里傀意隐忍,“朕定会抓住刺客,给个交代。”
萧暮从晏觉手里接过披风披上我肩膀,帮我系好后便打横抱起了我。
“朕抱你去。”他道。
“这成何体统,我能走。”我愣了愣。
“等会摔了绊了。”他不容置疑地往江璆寝宫的方向走去。
罢了,他走的速度肯定比我自己快,我只想快点看到我的栩栩。
“景皇景后果真神仙眷侣。”江璆在前引路,回头看我们一眼,客套地微笑道。
“和你听说的不一样是不是。”我漫不经心地回他,萧暮低头看了我一眼。
江璆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刚进内殿就看见栩栩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萧暮将我放下来,我趔趄了几步扑腾过去抓着她的手,带着哭意轻轻喊她,“栩栩… …栩栩”
“你至于么… …”萧暮和一旁的太医说了几句话,坐我身边抚着我肩膀,“太医说了只是些小外伤,江璆及时把刀隔开了的,你这丫头平日太惯着的了,这点风雨都能吓成这样。”
我泪眼朦胧地瞪着他,“她脸色都这样了还叫只是些小外伤?!”
他叹口气,扶着我坐起来,不再说道。
我握住栩栩的手,她的小手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暖水润,只是此刻柔若无骨地搭在我手心,仿佛没了知觉一般,我心里一埂又要哭出来,萧暮扶着额把我揽到怀里,“她没事的,再者说,若真的有事你哭就能哭好么?”
我擦了擦眼泪,“她就算到了阎王殿我抢也要抢回来。”
他一声轻笑,我又瞪他,他解释道,“那日夏氏遇刺你受了伤,这丫头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我心里又是一酸,替栩栩掖好被子,轻轻道,“我只剩她了。”
原本还有个苏翊,只是看来他是要同我陌路了。
伴我长大的,数十年如一日的,也只有栩栩了。
“不会的,”萧暮把我头发撩至肩后,轻声道,“你还有朕,还会有很多小粲儿。”
我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的。”
江璆端着药走了过来,我想接过药萧暮拦住了,“让西泽君喂吧,你自己个的药还没吃,先回去,明天再来她许就醒了。”
一旁的太医也附和道,“既是惊吓,这位姑娘需得好生静养,人多也无益,景后面色仍不佳,回去歇息也是好的。”
我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江璆,他正舀了一勺药试温,见我眼神落落抬眸,满眼沉静,“朕会守着。”
我才放了点心,想走过去再和栩栩说几句话,就又被萧暮披了披风打横抱了起来,带我出了殿。
“外面凉风吹了下嘴唇又没血色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皱眉道。
“栩栩她…. ….”我没心管我自己了,怎么要受伤都一起受伤,总没个放心的时候。
“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明日求藕思姑娘看看她,朕刚刚已给她搭过脉,真的无碍的,醒转也就看她自个儿什么时候睡够了。”他满眼无奈。
提到藕思我就安心了,“你还懂医术?”
“幼时被父皇逼着学过一些,帝王之家,有些事情指望不得旁人。”他道。
我想到他学这学那的童年,有些同情的摸了摸他眉毛,忽地勾住他脖颈道,“萧暮,你说像不像?”
“嗯?”
“西泽君和他的皇后啊,和我们俩像不像,栩栩的位置就很像夏氏。”我道。
“一点也不像。”他斩钉截铁道。
“现在像不像倒无关紧要,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像就好。”我闷闷道,若是江璆也和他的皇后重归于好,赐死栩栩,我也是要崩溃的。
“皇上寝宫,有内室和外室,都置有床榻,”萧暮忽地道,“一般皇上在自己寝宫召幸妃子都在在外室榻上,而栩栩刚刚,在内室只有江璆自己睡的小榻上。”
“他动了真心么… …”我想到刚刚江璆喂药的样子,“那他的皇后怎么办… …”
“看他自己处理了,”萧暮显然漠不关心,“你准备把栩栩给了么?”
我忙摇头,“我不做这个主,看栩栩自己的意思。”
萧暮将我身上披风拢了拢,“若是栩栩自愿留下,你猜西泽皇后的手段会容得下她么?”
我心里一凛,不要说有这么个雷厉风行的皇后了,就是在当初的景宫她都时常被欺负,若她进了这,一没有娘家扶持,二短时间内没有子嗣,有的只有江璆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期的真心,能扛得住么。
“那不许她留?”我试探性地问道。
萧暮轻笑,“朕的意思是,你也护不住她一辈子,顺其自然就好。”
又是这个顺其自然,我咬咬牙,苏翊也说栩栩的事情顺其自然,可是就这么甩手不管,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第二天,栩栩果然醒了,我趁着萧暮不在跑去看她,进了寝宫,江璆也不在,一个婢子正拦着她下床。
“姑娘饶了奴婢了,陛下回来看见姑娘不见了奴婢没法交代啊。”婢子很委屈。
“我再不去找我家小姐我也不好交代啊。”栩栩也很委屈。
“栩栩。”我唤道,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我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小姐!”她眼睛一亮随即就一红,趁着那婢子躬身行礼的间隙跑过来扑我怀里,“小姐。”
我揉揉她头发,“可好些了?”
她使劲点头,“小姐呢?”
“小姐也好多了,”我扯着她坐回床上,“伤口还疼么?”
她自己摸了摸肩膀,“还好的,不使劲扯就没事。”
我随即敲了一下她额头,“… ….你脑子到底这么想的?!见到有人刺他你躲远些不行么?!”
她只把头埋我怀里,我听见她轻弱的呼吸,“小姐… …栩栩也不知道,那人拿着剑冲将上来的时候,江公子第一件事就是把栩栩往外一推,栩栩也不想叫他有事… …”
我听着她对江璆的称呼,忍不住抽抽嘴角,手指捻了捻被衾上的龙纹刺绣,“栩栩应该知道这位江公子究竟是谁的吧。”
她点了点头,弱弱道,“叫… …叫惯了。”
“你不生气?!不想掐死他?!”我纳了闷。
“栩栩自然是生气的,他作甚么一开始要骗人呢… …可是,”她有些迷茫地抬头看我,“渐渐就不那么生气了,他若是一开始告诉我,栩栩肯定不敢认识他,可是栩栩又很高兴认识了他。”
想来是情窦初开,面色若春花初绽。
我心软下来,捏捏她的小脸,“总之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就算你不替他挡他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当这个位置是寻常人坐的么?”
她又靠进我怀里嗯了一声,旋即声音迷茫中带着纠结地与我说话,“可是小姐,栩栩睡着的时候,梦见苏大哥了。”
我正抚着她如鹅绒一般的长发,闻到苏翎的名字,不禁全身一震。
她感受到了,抬头看我,眼眶已湿,“小姐… …栩栩梦见苏大哥在对着栩栩笑,他还说要和小姐你提亲,他会一辈子待栩栩好,栩栩在梦里好高兴… …”
苏翎,你是在天上看见栩栩碰见了江璆么,你是不放心… …还是不甘心呢。
我缓缓神色,替她擦了擦眼眶,故作轻松道,“这有什么,我也梦到过他啊,只不过是他带着我找野马玩罢了。”
栩栩摇了摇头,豆大的泪珠滚在我手背上,“可是,可是,栩栩在梦里的高兴,和栩栩认识江公子的高兴是一样的,”她似很是嫌恶自己地嘤嘤而泣,“栩栩是不是个不忠不专之人… ..”
我赶紧搂她到怀里,“哪有,栩栩,你只是吓坏了,苏大哥那么好的人,若我梦见他求婚,也会很高兴的,不过醒了也就是醒了,哪有当真的道理,若梦见了就真嫁了,我早是王母娘娘了。”
她被我逗笑了,“小姐凭地胡说,王母娘娘也是拿来说嘴的。”
我也笑,揉搓她的小辫子,眼角瞥到了门外一略而过的墨狐裘。
“她的苏大哥是谁?”
果不其然,回去的路上就被江璆堵了路。
“堂堂西泽君,哪里学的听壁根的本事。”我笑话他。
他显然因着刚刚的事情面色不虞,眉宇隐约忧色,“栩栩她… …”
“苏翎。”我道。
他一怔,显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已过多年了,最终还是反应过来,“苏门嫡长子。”
“是了。”我面上微笑,心里却笑不出来,若是苏翎还在,定不会让他愣一愣才想起来。
苏翎和孟梁一样,都是温和的性子,只不过孟梁是文弱加上体弱,故而温润低调,而苏翎却是自幼大气,有着决胜千里的稳重筹谋。
从这一点上,苏翎和江璆倒是像的,两个人都能为了自己的目的蛰伏隐忍,直到完美抵达,只不过江璆更复杂一些,有些藏匿着的但是必然存在的阴暗面。
“栩栩的心意,想来你刚刚也听到了,”我道,“她还忘不了,但也不懂这些,所以懵了。”
“她于苏翎,已有婚约么?”江璆道。
“并未,”我摇头,“这两个人连心意也未表明过。”
苏翎喜欢栩栩这件事,只有我和苏翊知道,还有天上的苏翎。
我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朕会对她好的。”江璆也随着我的目光望了望天边,掷地有声。
“誓言归誓言,准不准的也说不着,”我笑了,“还是看栩栩自己的意思吧,这西泽宫对她而言是金丝笼还是安乐窝,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回去就看见孟梁在等着我,见我解披风蹙眉道,“虽是好些了但总也不好到处跑的。”
我对他的谆谆教导向来作耳边风,将披风丢下倒茶喝,一口下去差点烫了一嘴泡。
“你这到哪给哪茶壶添热水的习惯怎的还没改呢?”我恼怒道。
他递来一杯凉好了的,歉意地笑,“只是看着凉了想着热的总是好的。”
我接过他手中温茶咕咚咕咚喝,“有事?”
他示意我坐下,撩起青色官服袖子又倒了杯茶推过来,“我听说景军即将回景,来送送你。”
我一愣,禁不住叹口气笑道,“这么隆重作甚,还会再见的。”
他静静看着我,眼神如一片夜色中的萤火熠熠,一如当年,语气也温良平缓,仿佛说什么都是提前打了一遍草稿,再轻轻念出来的,“初时苏翊将你来了的消息瞒得极好,后来见安稳了才告诉的我,我再碰见你,也不过十余天,于我却也算没有遗憾了。”
他乡遇故知,自是极欢喜的事情。
我心里微触动,以前的事潮水一般涌上来,“当年你跟着平娘回西泽,我一直以为你们还会回来,等啊等的,有一次梦里见到平娘在做糕点你在旁边写字,醒了我就往那个帐篷的方向跑,可是已经住了别人了,挑着门帘问我怎么了。”
他也是一愣,眼底似有潺潺溪流微微流动,终也是扬了扬嘴角,“当时走的突然,我初到西泽那一年也仿佛活在梦里似的。”
我喝完一杯茶转着茶盏,继续回忆道,“还有一次,父将得了一本前朝字帖,他拿给我,我翻了翻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给你,又没有你地址,就把它烧给你了,你可曾梦到过一本很棒的字帖?”
他正喝着茶,闻言差点把茶水喷了出来,哑然失笑,“不曾的,可惜了。”
我耸耸肩,“我还给你写了好多封信,最后没有寄出去,不知道扔哪去了,我那时候很烦你,因为有你在的地方徐老头都拿白眼看我,可是你走之后,我真的好无聊,苏翊只会陪我舞剑,栩栩只会陪我疯玩,只有你会给我讲些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孟梁犹豫了一会道,“那些故事都是徐夫子上课的时候说的… …”
我默然。
孟梁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给我,“差点忘了,这个还给你。”
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支红珊瑚花钗,很是眼熟,略微沉吟才想起来,正是他与我在景营分离之时我给他的。
我拿起那花钗,在手指中转了一圈,这钗子虽非珠玉却也精美异常,是父将有一次洗了一个小城的国库时搜罗出来的,我很是喜欢,戴了好久,后来和孟梁分离,他和平娘都是容易吃亏的性子,担心他困难时钱不够花,就摘了这钗子给他。
经年已过,这钗子却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很容易褪色的珊瑚也还鲜艳欲滴,只有戴入发中的钗骨,有些摩挲磨损的痕迹。
我抬手将花钗戴入发髻,笑道,“作了宰相,瞧不上这种小玩意儿了?”
他盯着我将发钗插入发髻,半晌才略微惊慌道,“不,不,怎会,我… …”
我哈哈一笑,“开玩笑啦,谢谢你替我保存地这么好。”
他才反应过来,嗔怪地摇了摇头,微笑低声道,“有些事情,物归原主的结果是最好的。”
“一个钗子,也说地这般慎重。”我对他脾气也是很无语地摇头。
他笑而不语,眼神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伤意,我也不敢细问,却猛地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你等会。”
我折进内室,找到一张小纸递给他,他接过扫了一眼,纳闷道,“这是…药方?”
“正是,”我笑吟吟地点头,凑过去悄悄对他道,“云助派里有位女神医这个你是知道的,但有些事情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帮你开了口,这个补药是藕思琢磨了很久在她师父的基础上改了,据说十拿九稳,你回去煎几副,和你夫人吃了,保证稳稳地,起码三年抱两。”
他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我才反应过来我快贴到他鼻子了,赶紧退后,把药方往他手上一塞,“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也不算外人,该帮的我肯定会帮,平娘也希望你早日开枝散叶的。”
他将那药方置于桌上,嘴角蔓延开一丝笑意,“不必了,粲儿好心,我领了就是。”
见他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任何一个男人肯定都也不想听到这方面的质疑,也就松了心,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也罢,顺其自然就好。”
他苦笑,“粲儿,你总是有这样能力,好好的送别,气氛被你折腾成了这般。”
“孟梁,”我揉揉他肩膀上的绣纹,轻轻道,“要好好的。”
他身子微微一颤,良久才抬头看我,眼里盛满笑意温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