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海棠》珫耳

4、第三章

　　怡心殿。

　　一行人在殿门前停下，子都回身向身后轿子里的洛楚歌道：“殿下，怡心殿已到。”

　　话音刚落，立即有一名侍女上前掀开轿帘，翠锦伸手扶着洛楚歌不慌不忙地步出轿子。她走到殿门前，看了一眼牌匾，呼吸一口气，步履端庄高贵向殿内走去。一连串的动作自然娴熟，完全是身为尊贵的公主身份该有的风范，毫无之前黄毛丫头粗鲁的形象。

　　门口的御前宦官高敛向洛楚歌行礼后，匆忙推门进去通报。片刻，高敛得旨复返，对洛楚歌道：“长公主请吧，陛下在侧殿等着您呢。”洛楚歌微笑，“有劳高公公。”

　　洛楚歌来到侧殿，看了眼站在书架前拿着一本书，低头认真看书的身影，垂眸施礼，恭恭敬敬道：“楚歌给父皇请安，父皇龙体安泰。”

　　怡心殿侧殿的书架前，站着一位庄严的男人。他身穿明黄色龙纹锦袍，长发高束整齐，后背挺拔。此人正是殷国皇帝洛胤息。

　　洛胤息闻言，缓缓转身，抬眼看向洛楚歌，神情平淡，没有父亲看到两年未见的女儿时该有的欢喜，也没有女儿在外漂泊身为父亲的心疼，有的只是天子的威严，统治者的漠视。他淡淡地开口，用淡漠的口吻，道：“嗯，回来就好。”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没有其他的话语，也不再理会洛楚歌。

　　殿内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清晰的能听到两个呼吸声和偶尔的翻页声。洛楚歌抬头看向眼前皇帝，眼神黯然，继而恭敬道：“若父皇无其他的吩咐，楚歌先行告退。”

　　真是可笑，两年不见的父女之间除了问候居然再无话可说。洛楚歌抬眸看了眼洛胤息，眸光又暗了几分，她和父皇究竟是因何生疏至此？

　　洛楚歌正欲施礼离开，洛胤息开口。

　　“且慢。”洛胤息抬起头对她说：“过两日有个宫宴，你已两年未现身于人前，那些多心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生疑，你且回去修正几日，到时在宫宴上现个身。”

　　洛楚歌心里一动，虽有不愿，但嘴上还是答应了。父皇说得有理，她贵为长公主，却不常与宫中女眷有来往，更别说出席宴会。如此难免会有人心生疑惑。

　　出宫并非易事，当年她之所以能够出宫，父皇在其中帮了不少忙。父皇深爱母后，母后逝世给父皇的打击重大，父皇伤心欲绝，人也憔悴了不少。若非他贵为天子，要对这天下臣民负责，还要照顾他们两姐弟，恐怕父皇也会随母后共赴黄泉。之后，父皇不再疼爱她，对她最多也只是问候，不过还好父皇对翊儿疼爱有加，所以她才放心向父皇请求出宫游历，父皇虽稍有犹豫，但最终也答应了。

　　若是没有父皇的允可，她出不了这个大鸟笼。先不说宫中戒备森严，以她的身手想出去根本不可能，想要瞒着宫里的人就已经不可能。堂堂殷国皇女不在宫中好好的当公主，只身一人说要出宫游历，若传出去会受尽天下人嗤笑，因此父皇命高敛借出宫采购为由暗中送她出宫。高敛是父皇的贴身宦官，从小便跟在父皇身边，深得父皇信任，宫里多的是想要巴结他的人，宫里无人敢逆他的意，所以当与洛楚歌坐在马车内的高敛微掀车帘露出身份时，侍卫并无为难就放行。

　　顺利出宫，洛楚歌在城门处与高敛道别后便踏上她的游历之路。

　　回到海棠阁，洛楚歌吩咐下人备水洗了澡，再与小唐翠锦闲聊几句便睡下了。

　　回宫的这几日，洛楚歌过得很是清闲。每天与小唐翠锦聊她在宫外的趣事，听得翠锦一脸的羡慕。小唐是海棠阁的管事太监，有时也会出宫去采购办置，所以对宫外的事物并不陌生。反倒是翠锦自从六岁进宫就再没出去过，她当时年纪太小，又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早已忘记宫外的风景，自然就更向往了。

　　洛楚歌还记得翠锦刚进宫不久就被派到海棠阁，她看着翠锦与她年纪相仿，便叫她在身边伺候着，共处久了，两人算是有姐妹的情分。也是因为翠锦幼时说起外面的物事，惹得她更想到宫外去看看。

　　子都除了她回宫的那日来过一次，往后几日都不曾见过他人影。

　　想见的人不见到，不想见的人却偏偏自己跑上门来。

　　这日，洛楚歌一人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玉指玩弄着石桌上的落花，精神却不在落花上。忽地大门处一女声大叫二公主驾到。她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锦衣华服，头戴金钗玉簪的妙龄女子步态优雅得踏过大门台阶缓缓向石桌处走来。女子眉清目秀，肤白若雪，尽显华贵。她先瞟了几眼种满海棠树的庭院，再将视线移到洛楚歌的身上，眼神满是轻蔑。

　　此人便是皇上宠妃宁贵妃之女洛菁华二公主。

　　洛楚歌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发呆。

　　洛菁华施施然走到石凳旁，立刻有宫女上前用手帕擦了擦石凳，她这才款款地在洛楚歌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她打量了洛楚歌许久，也不说话，就在洛楚歌认为她已经把她头发每一根都看遍时，才听到对面女子柔声响起，“长姐回宫也不说一声，好让菁华派人去迎接长姐啊。”

　　表面上是关心，实则是暗讽。

　　洛楚歌敷衍道：“这等小事怎敢劳烦妹妹费神。”宫中的人除了父皇身边的几个亲信和她身边的熟人，并无其他人知道她出宫多年，她一直对外称病，他们只当她是沦落后不愿出现在人前，才整天呆在自己的屋里，所以他们也并无多问，但洛菁华却知此事。实话说洛菁华知道这件事她一点也不惊讶，洛菁华想知道她的事有太多的途径了。洛菁华不知道才奇怪呢。

　　洛菁华嘴角浮上一丝嘲讽，顺着洛楚歌的话道：“也是，本公主的确没空去理会这等小事，婚期将至，我还有诸多事情要操劳。”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洛楚歌。

　　洛楚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洛菁华无非是想惹她生气，她偏不如她所愿。

　　洛菁华看到洛楚歌脸上无表情，心中微怒，她竟是这个神情！却又随即一笑，仿佛突然想起事情来，瞪大双眼看向洛楚歌，哎呀一声故作惊讶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告诉长姐，子都已经答应与我成亲，明天的宫宴父皇即会与群臣宣布我和子都的婚事。长姐不要怪罪，这几天忙着准备婚礼事宜，没来得及告知长姐。”

　　哦，原来这才是重点。

　　“妹妹莫要太操劳，婚礼事宜交给礼部就行，无需事事都要你亲自监管，你只需养好身子，静静地等着做你美丽的新娘子就成，若是还没到婚期你就累倒了，到时子都定会很伤心，贵妃娘娘又会一边哭天哭地，一边责罚下人不会做事。妹妹这一倒，宫中可又乱套了。”洛楚歌冷笑道。

　　洛菁华嘴角一僵，眼神冷冷地射向洛楚歌，“我若累倒了，都哥哥当然会伤心，母妃最疼我，她可是不舍得我有一丝一毫的辛苦，难免会责备下人不会做事。虽说如此，但这是我与都哥哥最重要的一天，我当然要亲力亲为了，他们会明白我的辛劳。”

　　“如此便好。”洛楚歌说完不再理会洛菁华，垂眸盯着石桌发呆。

　　洛菁华见洛楚歌不再理会自己，以为她已成功刺激到她，便带着暧昧的口吻继续道：“长姐不在宫中的这两年，菁华很是想念呢。有什么开心时却不能第一时间告知长姐，长姐你看，”说着指向她头上戴着的白玉簪子，“这是都哥哥送我的礼物，是去年他出宫办事时买的，他也真是的，明明有公务在身，却还不忘给我带礼物。”说完低头用手遮掩一下娇容，似是与好姐妹交谈心仪情郎时的羞赧。

　　恰到好处的娇羞。

　　“我甚是欢喜，这说明都哥哥心里是有我的。”洛菁华看到洛楚歌的身体微微一震，心情大好。

　　“是么？”洛楚歌抬起头笑一笑，“子都还真是疼爱妹妹啊，妹妹真是好福气。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你俩甚是般配呢。”

　　“那是自然。”洛菁华傲气抬头，得意地看着洛楚歌，“这世间也只有本公主与子都才是最般配的。”说完不等洛楚歌开口，径自站起向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时候不早了，菁华就不打扰长姐，先告辞了，明日宫宴上再同长姐好好叙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