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海棠》珫耳

3、第二章

　　绛红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守着这座楼阁，似是最忠诚的守卫。

　　海棠阁四周一片安静，过路的太监宫女久久才三两个，长长的道路一只鬼影也没有，也听不见什么动静，简直比冷宫还要冷清。

　　洛楚歌仿佛对四周的情况并不在意，早已习惯这里的冷清，要是这里热闹起来才可怕呢。她走到门前，抬头看看那用金漆写的三个大字，伸出双手推开绛红大门，毫不犹豫地大步踏进院内，才刚踏进一步便大喊：“我回来了！”

　　院内弥漫着静寂，不见一人，只有满院的海棠花配合地从树上翩然落下，似是在回应她，也只有落花回应她。

　　既而，偏殿里传来声响，随即偏殿的门被打开，一位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大门口冲他笑的女子，身子一怔，便忘了下一个动作，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令他日日挂心的女子。半响，他缓过来便觉眼睛一涨脸庞一凉，热泪盈眶地奔向她。

　　洛楚歌看着一会怔住一会哭着向她奔来的小唐，无奈又感动地张开双手。小唐奔过来一把抱住洛楚歌，激动道：“小语，你总算舍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一声不响就跑掉，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哪经得起这折腾啊。”说到后面便又哭起来。

　　洛楚歌刚要说话，忽然屋后又有动静，接着有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丫鬟拿着勺子提着裙子跑了出来，左顾右看，这才看见站在大门口被小唐抱着的女子，接着便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噔噔地跑向洛楚歌，一手推开缠着洛楚歌的小唐，也不顾身上有刚才做饭时衣服沾上的汤汁，整个人攀上洛楚歌身上，大哭，“公主！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等你回来。”

　　洛楚歌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看向小唐，歉意道：“翠锦，小唐，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翠锦依然攀在洛楚歌身上不肯下来，小唐怕洛楚歌的身子承受不了，把翠锦拉下来，红着眼眶对洛楚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说着又哽咽。

　　翠锦涕泗横流地对洛楚歌埋怨道：“公主你看你，都瘦了，也晒黑了，衣服还是脏的，哪有公主样啊，你可是尊贵的殷国解语长公主啊！非得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丢下我们一个人跑出宫，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是我不好，害你们都为我担心了，如今我不是平平安安、什么都不缺地回来了吗，你们就别哭了，再哭我就烦了，我一烦便又要走了。”洛楚歌故作生气道。

　　翠锦连忙道：“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定下去陪你，反正陛下是不会留我们的贱命。”说完又赌气哼了一声，“这次你要是再出宫，我说什么也要跟你走。”

　　“这样惹人欢喜的翠锦，我可舍不得就这么让你陪我去了。”洛楚歌捧着翠锦的脸颊戏谑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如今平安回来就好，快进屋里坐吧，你也累了，翠锦，快去叫人张罗饭菜。”小唐道。

　　翠锦应了声就下去了，洛楚歌和小唐一同进屋坐。洛楚歌刚一坐下，小唐便走过来说：“刚才只顾着高兴，现在快让我瞧瞧，都两年没见了，如今长高了，脸蛋也越发标致了。”说完捏捏洛楚歌的脸。

　　“你捏疼我了，”洛楚歌嗔怪道，“再捏就不好看了。”

　　小唐嘻嘻一笑，“不捏了不捏了。”

　　洛楚歌揉揉脸蛋，道：“我已经吃过饭了，就不再吃了，我换套衣服去看看翊儿。”说完便喊了声翠锦来更衣，站起来准备回她的寝宫。

　　小唐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忽然院子里的大门被推开，接着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目光直直地锁定大厅中的倩影。

　　洛楚歌即使在远处也能感受到门口强烈的视线，回头看向门口，便看见一名男子，他身穿军甲，佩剑在腰，英姿勃发，面白如玉，两道英眉微微皱了一下，薄唇紧闭着，黑眸幽冷，边盯着她边向这边走来。

　　他看起来走得不快，却一下子便走过院子来到大厅，来到洛楚歌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楚歌，一言未发。

　　洛楚歌抬着头望进他的黑眸，波澜不惊。她自嘲的笑笑。他也长高了，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身体也更壮了些，他瘦了，下巴都尖了，轮廓也更凸显，可是那双黑眸看人时却更冷淡了。

　　洛楚歌低下头轻轻道，“别来无恙啊，都将军。”

　　子都闻言，眼眸又深邃了几分。

　　良久，洛楚歌差点被他的眼神折磨死时，子都才开口冷冷道：“长公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翊殿下可是日日盼望您回宫，日日向末将询问您的归期，末将实在不知如何答复。如今公主殿下回宫，翊殿下却不能前来看你。”

　　洛楚歌一听猛地抬头，着急地问：“翊儿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要去看看他。”说完急急向大门走去。

　　“长公主不必担心，翊殿下不过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只是陛下盼着殿下能早日康复，已派人送殿下去了佛檀寺休养，想来也快病愈了。”子都依旧语气冷淡，“公主殿下方才回宫，理应先去怡心殿给陛下请安。”

　　洛楚歌怔了怔，回头道：“翊儿没事就好，我刚才正准备换身衣裳去给父皇请安呢，不想你就来了。”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着如果可以，才不想去那地方。

　　“对了，你来这做什么？”洛楚歌小心翼翼问道。心想是不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这么快就来见她。

　　子都垂下眼睑，躬身向洛楚歌行礼，肃然起敬道：“陛下听闻长公主殿下回宫，便派末将来请长公主殿下前往怡心殿。”

　　洛楚歌看着眼前因行礼而低着头的男子，脸上一片伤感。

　　洛楚歌换了身衣裳坐在轿子里。她抬手掀开轿帘，看向前面领路的男子颀长的背影。

　　他有了很大的变化，还记得当初刚带他回宫时的样子，与现在截然不同。年少时的他是那般的弱小，身子瘦瘦，比她年长却也不过高她一点点。洛楚歌欣慰地盯着那个属于英俊男子的背影，如今他变得健壮了，想必是练武的功劳。他很骄傲，他说过他不要再被他人欺负，更不想低三下四地察言观色，所以才如此勤奋地练武。功夫不负有心人，年纪轻轻他终于成为了颇受皇上器重的大将军，统领宫中的羽林卫，如今还是皇子的武术导师。

　　初到宫中，除了母后、她、小唐和彩珠，他谁也不认识，也甚少说话，待人冷淡，不苟言笑，总是一个人僵着脸独坐，一点都没有孩子该有的活泼、好动，反倒有点像那些复杂的大人。即便如此，她还是会不停得黏着他，日日跟他说话。她认为是之前的遭遇使他形成这般性子。他也日日任她缠着，不赶不骂，他也只有在她面前表情才会有一丁点柔软。可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态度变了，待她越发冷淡，也不会与她面前言笑，也会对她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开始她还以为是她过错，是她把他缠得烦，后来才发现，是他疏远她了。

　　为什么？她不清楚。她也反省过，是不是自己太过黏人，太过话痨，所以惹得他心生厌恶。可当她看到他与洛菁华有说有笑时，便知是他厌烦了她。

　　那时母后刚去世，翊儿不满三岁，她也不再被父皇疼爱。遭遇种种打击，在她最需要人安慰她、陪伴她时，他却不知所踪。年幼的她曾问他为何不再来陪她玩，他说没空。可她知道，他与洛菁华见面频繁。她早就知道洛菁华喜欢子都，从子都进宫便开始关注他。

　　她虽心有不甘，可那又如何，子都看起来对洛菁华也颇有用心。

　　自此以后，他对她毕恭毕敬，不再有言笑的时候，所有的事都照着规矩做，无半分僭越和怠慢，一直强调着他与她之间的位分。他对她仿佛陌生人般。若她不是长公主，他必定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与她。

　　半响，洛楚歌收回思绪，眼底布满忧伤，不再看属于那个男子的背影，垂手放下轿帘，端坐在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