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人之苦瓜苦》邾华

16、人上人，[武志刚鉴]

　　第十六章人上人，[武志刚鉴]

　　1。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

　　每一次日出日落，日落日出成为一个,又一个洁白的日子。时间中开出的花，芳华照人。

　　人在每一个日子中盛开，成为人生。

　　每一年都会有一个大红花一样热烈芬芳的日子，春节，被人留恋。

　　我写了一首小诗献给春节。

　　[春节][春节之谜]
　　春节
　　幸运的您
　　猜不透
　　您的秘密
　　是古老，还是年轻

　　冬至，吃过羊肉汤，天冷了。打过霜的小红萝卜透明，脆甜脆甜，小娃儿边吃边唱，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

　　2。

　　一到腊月，郑家院子就开忙。郑家院子又叫四火头，在郑家坝，铁碑村，大安乡。

　　院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祖先打了五进大院的地基，后人一进一进的修。郑家大院鼎盛时就像[红楼梦]贾府，几百张嘴吃饭。

　　郑家入川后传下来两房，柴公房，文公房。柴公房有四子，郑老爷是大公，桂荣还有二公，三公，幺公。

　　郑老爷继承了郑家院子，重修了三进。前院东厢瓦房原来儿子住，现在孙子住，西厢那块地修了十来间草房，儿子一家住。

　　堂屋正门，后门门楣上都挂着匾，光绪年间的，黑底金字，匾上书有郑老爷的大名，正门匾额写着敕赐，

　　仁义丈夫

　　敕赐就是皇帝御赐的匾。后门的匾是

　　武德君子

　　成都府送的，都是指郑老爷不舍糟糠，弃官回乡之事。

　　解放土改时，匾都砸得稀巴烂，四川话就是烂成渣渣了。现在金钱第一位的商业时代，后人说，可惜啰，皇帝给的匾，肯定不晓得好值价喔。

　　最后两重院子一直没有修起来。

　　四火头院子在一块鼓起的地包上，硬邦邦的，恐怕这个原因叫铁碑村。

　　风水先生说这块地阳气旺得很，空院子的地上就拿来停寿棺。

　　院子后头就是郑家祠堂。

　　3。

　　一到春节，郑老爷更是大忙人，有三件大事要管，一是修水利，郑家坝那一带靠一条河，琼江河。

　　每年春节前后郑家宗祠联合当地大族，掏河滩，做河堰，方法是祖先从四川都江堰学来的，李冰父子给老百姓留下千年利民的[治水三字经]，深淘滩，低作堰。治水要坚决遵祖制，马虎不得。

　　二是除夕祭神拜祖，拜灶公灶婆，拜土地公公，土地婆婆，

　　三是准备朝香农历二月观音菩萨诞生香会。

　　农历二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诞生日，六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得道日，九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出家日。

　　这三天香会节，遂宁八方信众，四面丐帮都要到遂宁灵泉、广德二寺朝山敬香，历经千年，至今不衰。

　　4。

　　桂荣父亲这段日子最得意了，到处忙着串戏。

　　桂荣跟桂荣妈打扫庭院，把写过字的纸放在香炉里烧了，香灰埋在桂树下。桂荣妈说字纸乱丢不得，擦不得屁股，不然眼睛要瞎哦。

　　桂荣和她哥磨好墨，郑老爷写春联。桂荣妈忙得团团转，办年货，做衣服。杀了年猪，熏腊肉。新鲜的下水血旺鲜肉煮一锅叫做

　　刨汤，

　　地道的遂宁风俗土肴，香惨了，一家人吃得暖暖和和。冬天都冒毛毛汗，好舒服。

　　腊月三十，郑家词堂，郑家院子都挂了荥阳郑氏的灯笼，春联门神贴好，外人就不能进院子了。

　　荥阳郑氏，是郡望堂号。

　　5。

　　除夕酒祀祖先，全家吃团年饭，卤菜，熏腊，九大碗。

　　九大碗，四川农村又喊九斗碗。逢年过节喜事，人多，桌子摆起吃流水席，斗就是大，

　　九个碗装菜，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都是四川特色蒸菜，各家有不同。

　　郑家院子上的九大菜有蒸酥肉，扣鸡，扣鸭，蒸鱼，蒸蹄膀，咸烧白，甜烧白，清蒸排骨，杂烩肚条，最后一碗韭菜素汤，通气爽口。

　　都是桂荣妈带着两个帮手做的。

　　桂荣妈做的甜烧白，肉片透亮，夹甜豆沙，不腻不肥，又甜又香。神仙吃了还想吃。天一黑，燃香烛、放鞭炮、祭祖先。

　　桂荣兄妹跪拜长辈，辞旧岁，一天到晚都在笑，得了压岁钱。

　　又吃闷干饭，糖醋脆皮鱼。闷干饭特别硬，真刀真枪的白米饭，细粮，乡坝头也不是每天吃，平时做米饭，都要加点红苕，玉米粗粮搭配起吃。

　　老遂宁的风俗，闷干饭和糖醋脆皮鱼专门为过年守岁做的。守岁到正月初一子时，又焚香烛，放鞭炮，敬天地，叫出行。

　　天明后，再燃香烛、祀祖先，给长辈拜年。

　　拜年后吃汤圆，桂荣兄妹穿新衣，一个一个忙到现在，真真正正开始过新年。

　　6。

　　卢家场街上搭了戏台子，请了戏班子唱戏。

　　桂荣父亲在戏班子头串演川剧[打銮清官]。

　　这出戏是根据清朝石玉昆小说[三侠五义]改编的。[三侠五义]是中国武侠小说之祖，全书一百二十回，这出戏改编自第九回断奇冤奏参封学士，造御刑查赈赴陈州。

　　京剧也有这出戏，有名得很，叫[打銮驾]。写包公御赐铜铡，震杀贪官污吏，体现包公为民公正的铁面无私。

　　民间流行一句话，包公打銮驾----公事公办，就从包公办这件案子来的。

　　桂荣父亲在[打銮清官]戏中，唱包公，说是串戏，实际上是个大主角。桂荣父亲一唱，卢家场热热闹闹满街人都安静下来，看他唱得酣畅淋漓，活灵活现，都说郑花脸的包公是活包公。

　　二月香会这天,小青山青山寺，这是寺的大名。庙子土红色，有些人又喊小青山红山寺，小青山红庙子。

　　青山寺挤满人，给观音佛菩萨敬香，又涌到卢家场,走花街，看善财童子，

　　哎呀，桂荣是观音菩萨的小龙女，好好看哦。

　　卢家场马上传遍了，小龙女桂荣是郑老爷的亲孙女，简直像天人一样哎。

　　过了二月香会，就是三月三上巳女儿节，中华最美的节日。

　　7。

　　三月春晓。

　　年轻的风，飘成透明的新绿，早已生动了万物，青山含雨，绿水涓烟只往眼睛飘来。

　　春真年轻，若神给人的洁白果子。

　　一顶粉红土布滑竿，土布上桃花朵朵，在田野新绿中悠然向西，围着小青山向东转一圈，又向北，进了朱家湾。

　　明眸四望，惊奇于满山盛开的粉红，翠绿，柔黄，淡紫，白如一地的云。

　　桃花，真如远古的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有桃花，自然有杨柳依依，清水河一湾春水，天然杨柳桃花情，看得人不想说话，用现在的话，美呆了。

　　朱家湾街上家家户户都挂着彩灯，门口放着鲜花盆，入夜灯河花香。

　　灯是元宵上元节赏月的灯，花是华朝节祭百花生日的花，要过了寒食，清明，三月三上巳女儿节才会收。

　　街上清静人不多，哪像郑家坝过节，狮子龙灯舞，耍狮子，舞龙灯，打腰鼓，打莲箫，旗幡宝盖，鼓乐喧天。

　　石头缝，墙角边，经过一冬的巴地草更旺盛了。

　　朱家湾家家灯笼上都没得字，没得郡望堂号。不像郑家院子挂的灯笼，老远看得到荥阳郑氏的大字。

　　郡望堂号，郡指地区，望指当地的望族。堂号是血缘的分支名号。

　　隋唐，讲身份，中华世家大族中有五支最为尊贵。即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其中李氏，崔氏各有两个郡望。故称之为五姓七望，五姓七家 。崔，卢，李、郑、王，五姓通婚，皇帝公主，宰相儿子也不要，也不曲意献媚。

　　民间传说英雄当娶五姓女。

　　宋朝[百家姓]排名，赵钱孙李，周武郑王。赵是宋朝皇帝姓，钱，是作者的姓，孙，孙权，李，唐太宗，周武，武则天，郑，荥阳郑氏，天下郑氏最尊贵的堂号，节日大事都要挂出灯来，所以有句话，天下郑氏出荥阳。

　　8。

　　滑竿抬进朱家院子，原来桂荣和桂荣妈回娘家。

　　桂荣下了滑竿就喊，婆婆，外公，拜年了。四川话婆婆就是北方人的外祖母，姥姥。

　　朱夫人出来，眼含笑意，桂荣背个小背篼，雅致轻巧，一看，明显桂荣父亲的手艺，像个竹编小学生书包。

　　本来该正月初二回娘家，今年春节，元宵节，二月香会连到忙，

　　元宵节的汤圆是桂荣妈磨的糯米粉子，又细又白，黑芝麻，核桃，花生米炒香得香喷喷的，加猪油，做成汤圆馅子。汤圆在锅里咕噜咕噜，揭开一看，白雾袅绕中，个个像大圆白玉珠，汤圆还没有煮熟，桂荣就在厨房头乱转。

　　桂荣妈笑道，喉咙伸出手来了。

　　好容易盼到汤圆煮熟了，先给爷爷，奶奶，父亲，大哥，最后才轮到两母女，桂荣吹凉一个汤圆，用调羹，就是勺子舀起来，举到妈妈嘴边，桂荣妈连连说，还是我女儿有孝心哦，心头有妈哦。

　　桂荣这才一口咬一个汤圆，妈耶，好好吃啊。

　　二月香会演平台戏，八人抬的平台上，桂荣做观音的小龙女，满街都夸好看得很。桂荣妈，郑老爷心头自豪。桂荣父亲也觉得脸上有光。

　　9。

　　桂荣洗了手，牵着婆婆，妈妈到书房。小背篼打开，一个蓝花布包，打开蓝花布，一本大书，

　　桂荣唸封面四个大字[武志刚鉴]，

　　桂荣妈才晓得这就是桂荣爷爷给桂荣亲自编的书。书上的字我不认得，我女儿认得，心头一下子亮了好多，桂荣不会像她这么苦啰。

　　翻开[武志刚鉴]，第一篇郑家家训，仁德为先，忠孝第一，

　　为国家栋梁是为忠，显父母功德是为孝。

　　书中字个个二指头那么大，不伤眼睛。

　　第一篇就有，人之初，性本善。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家之计在于和，一生之计在于勤。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朱夫人连连点头，对大姐姐笑，你女儿会读书认字了。桂荣妈看桂荣倒背如流，心头高兴得家了，高兴到顶的意思。

　　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桂荣跟着桂荣妈，栽树种花。又在竹片上写亡人名字，插到坟头纪念，叫插竹签。

　　红枣竹叶，米粉腊肉搓团蒸熟，做清明粑，像叶儿耙，寒食清明吃。

　　开了清明会，清明会就是朱家宗祠拜神祭祖大会。会后按辈份坐位子，吃坝坝宴。

　　朱老爷朱夫人一家老小，大姐姐带桂荣，换了春装，佩戴蕙兰白芷。蕙芷，王者香，去清水河边踏青，过三月三上巳女儿节。

　　看水边少女，上巳春嬉，赏桃花，用兰草春沐，柳枝沾花瓣水点遍头身，踏歌起舞，祓禊驱邪。人陡然明白，

　　妙这个字真玄啦，道尽了人间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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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结束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