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留情多少年》飞墨流烟

16、似水流年

　　秦子涵很惊讶，自从那个有着一把山羊胡子的郎中被请进家门做了自己的私人大夫后，璎珞一反常态，不但屏弃了往日每天游手好闲，品茶下棋，拨琴弄萧的生活作风，连最疼的小妹妹秦暖也冷落了下来，倒是一把夺了府上总管的权，顺便揽了自己每日要看的大部分官府文牍，每天从宫中读书回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他原本还担心虽然儿子聪明过人，但毕竟年纪小，要做这些自己都觉得吃力的事情未免玩笑了，岂料没过几天就发现，璎珞对政事居然毫不生疏，圆滑之处，甚至叫自己这个久在官场的人都自愧弗如。开始几日他还时不时来督查一下，但迅速的，他也就乐得休息休息，反正儿子看上去对这些叫人心力交瘁的事情颇有兴致，他也不会干涉，转而对儿子聪明到令人发指的现象仔仔细细的对夫人和下人们精心的进行了一番隐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每日除了必需的应酬和朝会，秦子涵到更多的把时间放在了那个新认的侄儿身上。或许有一些是受到了珞儿的影响吧，因为珞儿对这个买来的“表哥”实在是相当好，难得闲下来的功夫十有八九就是缠磨着那个带了冷硬气质的少年，然后明显带着一股子嫉妒的酸味的暖儿必然要出现，逼着一贯最疼自己的哥哥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立在庭院中闲闲的赏花的秦子涵苦笑……自己都不像个父亲，也不像个宰相了呢……

　　惊讶于自己有些烦闷的想法，清雅如兰的男子无聊的掐了一朵刚刚开放的山芍药……
　　孰料……

　　“秦！子！涵！”不远处立着的美妇人叉着腰，做着和她清丽脱俗气质完全相反的事情……“你居然又摘我的花！你不知道这个品种的芍药很难得么！那可是铭越才有的‘芙蓉面’！你还不快给我过来！”赵琴怒气冲冲，一只手还指着他颤啊颤。

　　清俊的面容上慢慢浮上轻松惬意的笑容，“咳，”他背对着那女子笑出了声，与那美妇人相得益彰的娇艳花朵在他修长的指尖上轻轻颤动。转过身，面容上染上的致命般魅惑动人的神采，让长廊上怒目而视的女子恍然失神。

　　“琴儿，你是怪为夫摘了这朵花么……”
　　啥……赵琴忽然觉得自己是否是在做一个十年前的梦，但是晃晃脑袋，不对啊，头上梳的早就是妇人髻了，一只手还叉着腰……十年前自己明明是窈窕淑女一位，哪会这么气势汹汹没礼貌。面上不禁泛起红来……

　　“唉……”花朵打着旋儿从他指缝间落下，袍袖轻扬，赵琴只看到那个俊美如天神的男子微微叹气着向着她走来。

　　“看到如琴儿这般的妍色，世上还有什么花入得了在下的眼呢……”

　　“啊！！！！”

　　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
　　秦子涵僵住，看着自己夫人惊慌失措，磕磕绊绊，掩面而逃，半天回不过神。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老了很多，不适合做风流公子了么？可是琴儿怎么反应这么巨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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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慌慌张张跑回去的赵琴，饿狼扑食一般抱住迎面而来的珊瑚小丫头，大叫：“去！去拿我的曳地流苏裙，五花百宝扇，还有！还有首饰！啊啊啊！胭脂盒子！快！”
　　…………………………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
　　赵琴在府内翻天覆地的找她年轻时的宝贝衣裳的时候，璎珞正难得放了三日月假，秦暖看着夏季要到，马上便是一年一度的“女儿节”，惦记着要买衣衫，赵琴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命璎珞瑶璜两人看好了自家妹妹，三人一起出门。

　　秦暖毕竟是女儿家，平日出门极少，难得有机会在两位哥哥的照拂下出来玩，那里还记得规矩两字，只顾着到处看，她小小年纪，已然掩不住绝美容颜，加上单纯天真，衣饰华贵，惹得路人频频回头来看，但在看到她身后姿容同样出众，俊美不凡的瑶璜时，又如同被马蜂蜇了一般讪讪的缩回头去。这个少年英俊潇洒，偏偏气质凌厉，目光冷漠，微一挑眉，不慎对上的路人便觉得好似两柄利刃刺来，哪里能与之对视。

　　唯一普通的便是握着那女孩手的小公子，相比另两人容貌实在是普通太多，连同神情也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可是身边那两人偶尔望向这个看似一派普通的小少年，却都不约而同的带了温柔的神情，仿佛这一个，才是真正珍贵的宝物。

　　瑶璜自那一日在庭院中不小心陷入奇门遁甲阵势被赵琴救下后，赵琴喜他年纪小武功根基却扎实，加上筋骨奇佳，便把一身武功绝学传了他。她当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游龙惊凤掌”和“魔琴”排入武功一甲之流绝对轻而易举，或许倒是因为她的惊才绝艳，人们提起她来，倒是美名多过侠名。后来以双十年华嫁了秦子涵，鲜少在江湖上走动，名气也就淡了。赵琴不是名门正派，亦不是大家闺秀，处事上亦正亦邪；瑶璜性格冷清乖戾，处事偏激，加上天资聪颖，反而较之事事温和泰然的璎珞更对自己胃口，到真正把他当儿子一般疼宠教养。两年时间，瑶璜冷漠的眼睛中也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温情。

　　街道上行人如织，瑶璜一时间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那个时候自己一心逃离那个恍如地狱般的存在，不妨受了奸计，落入了那样不堪的境界。幸而得到了璎珞的救助。

　　温柔的家人，平静的生活，虽然比起从前没有了炙人的权势和富贵，可他不愿拿现在哪怕一天的时间，去换取那个时候挥金如土一年的生活。

　　“醉卧美人膝，手握杀人权。”他从心底嗤笑出声。师傅啊师傅，或许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受了名利富贵的蛊惑，习惯了阴暗和欺诈，习惯了双手染血的生活，习惯了众人仰望畏惧的目光。可是现在呢……他情愿用生命守护这个简单的家庭，守护这个把他从地狱中解救出来的人。
　　叹口气，他摇摇头，以他对阴谋气息敏锐到近乎于野兽般的直觉，在这看似平和祥瑞的都城，他已经过早的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身为宰相的秦子涵，或许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首当其冲，处在这样的局势，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怎么，不舒服？”手腕上一紧，睁开眼，对上一个温暖的笑容。璎珞没有看出他的心事，笑道：“是不是娘迫你练武迫得太紧了，你不好意思，我去给她说？”

　　“没。”瑶璜冷冽的双眸对上那双带笑的眼，闪过一丝温情和慌乱，反手把覆在自己腕上的五指握住，略略冰凉的肌肤让他皱皱眉头。

　　“姑姑为什么不传你武功呢？”瑶璜暗暗注了些内力给他，这两年来他早就注意到璎珞怯冷，气息弱等体弱之症，习武强身健体，璎珞的任督两脉天生就通的，是习武的上好材料，可是他却惊讶的发现姑姑连哪怕微末的功夫都没有教他。

　　“哈。”璎珞笑起来，“原来你在想这个。那是因为我有心疾，很小的时候就被诊断不适合做剧烈运动，你看我脸色这么差，就知道了。”

　　“心疾？！”
　　“嗯，至于暖儿，娘说要把她培养成天下第一的淑女，就没让她学太深的功夫，不过俺娘的脾气，轻功和剑舞只怕会弄个天下无双……”

　　“心疾！”完完全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瑶璜一把扣住璎珞的肩膀，满脸震惊之色。他想起一个人的话“患心疾者，至多活不过二十。”难道，难道面前这个孩子，居然只有短短二十年光阴吗……
　　“表哥？！”微微的惊讶，在对上那双惊痛的眼眸时变成了然，璎珞轻轻笑笑：“没有关系，我这不是好好学医了么，只要用心保养，戒骄戒躁，不轻易大喜大悲，不会有问题的。”
　　“真的？”

　　“当然！”璎珞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难道你不相信我这个连御医都夸赞的神童说的话。不过，”他抬起眼，望入那深如幽潭的眼眸，笑道：“瑶璜哥哥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继而调皮的一笑：“所以珞儿手无缚鸡之力，哥哥你可要护着我啊。”
　　瑶璜在对上那双仿佛敛尽红尘的清澈眼眸时放下心来，听到璎珞如是说，皱了眉：“珞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宝贵的……弟弟，我自然会护着你，不死不休。”
　　深沉内敛的目色刺痛了璎珞的眼，惊讶中他听到了这个少年的承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一丝不安。不死不休？这个少年，应该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吧，虽然自己的确把他当作手足一般照顾，父母也待他如亲子，可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做出这样的承诺未免太重，而且，太不祥……

　　不过，危机也迫近了。
　　媚无双，这种慢性蛊毒，会一点点的攻溃人的体力，中者等同于与死神签下了五年的契约，眼下，五年的时间已近过半，也就是说，再过不到三年，下毒者就要收网了。不论是哪种方法逃脱这个局，最关键的都是秦子涵必须“死”。执掌朝政近十五年的秦子涵一死，加上皇上病痛缠身，时日无多，这天只怕就要变了。璎珞不自觉的咬住下唇，问过爹爹多次，他明明是知道的，却坚持不透露下毒者的名字，这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了保护那个人？还是，下毒人根本就是……

　　“哥哥，”一个娇小俏丽的身子扑入怀中，精致的容颜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小表哥欺负哥哥了？哥哥不开心？”

　　“傻瓜”收起满腹心事，璎珞笑着点点怀里小人儿的晶莹的鼻翼，道：“你小表哥这么好，怎么会欺负你哥哥。”是了，这个时候，他怎能犹豫，怎么能退缩，要知道他还有一个招人疼的妹妹，还有一个家要守护啊。

　　不过，这一家子的基因还真的都是优良品种，除去自己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不算，娘的深不可测武功和阵法之术和高超的琴棋书画技艺，绝对的告诉自己她不会是一般的大家闺秀那么简单。而爹爹能以双十年华封官拜相，玉箫之名传遍九州，也不愧是一个超卓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就是暖儿也生得灵秀过人，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虽然年纪还小，可出不了几年，定然又是一个奇女子。

　　秦暖眨眨眼睛，虽然猜不透那一抹淡淡的忧郁神色是什么，也不曾多想，小孩的心思总是单纯简单，笑嘻嘻的靠在璎珞怀里，撒娇道：“哥哥，我们去‘明日楼’里喝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