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观照自心

20、八大胡同

　　在这院子里已经过了半年了，从没有外人找到过我，不管是恨我的人，还是爱我的人。有时我甚至会幻想打开门，会忽然发现胤祥正高兴地跑向我，而胤禛就在他身后笑看着，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死去钦犯的女儿，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可以和他们交往了，和他们再见也只会拖累他们。
　　就让我在这里默默度过我的余生吧，不管是胤禛他们也好，还是索额图一党的余孽也好，他们都不会想到爹会把我藏在这儿的。我望着桌上爹的灵位苦笑一声，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而这里是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
　　所谓八大胡同，并非某一条胡同的名称，而是由八条胡同组成的，位于前门外大栅栏附近，因妓馆密集而成的一大销金窟。每天都有大批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云集此处过着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生活，民间的一首打油诗更是形象的体现出这里的生活：
　　八大胡同自古名，
　　陕西百顺石头城（陕西巷口的百顺胡同、石头胡同）。
　　韩家潭畔弦歌杂（韩家潭），
　　王广斜街灯火明（王广福斜街）。
　　万佛寺前车辐辏（万佛寺系一小横巷，西通陕西巷，东通石头胡同），
　　二条营外路纵横（大外廊营、小外廊营）。
　　貂裘豪客知多少，
　　簇簇胭脂坡上行（胭脂胡同）。

　　没有人会想到一名父亲会把亲生女儿藏在这样一个妓馆丛生的地方的。我现在的家就在八大胡同里最热闹的百顺胡同的尽头，旁边不远处就是有名的一等妓馆“倚红阁”。虽然离妓馆很近，可是那些人的脚步都是刚到妓馆门口就被拦住了，很少有人走到胡同尽头，这院子反倒比平常住所安静。我平时很少出门，也不担心会有人找到这里，来八大胡同的人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哪还有人会记得自己的任务。
　　有时想想，也不得不佩服爹谋划的深远，竟会找到这样一个藏身之所。

　　自从爹死后，我大病了一场，看病吃药花去了不少钱，现在银子虽然还够花上一阵，可总有用尽的时候，以后日子还长，总要从长远谋划谋划。
　　“云儿，你会一手好针线，不如我们买些布回来，你做些衣服让柱子拿去卖可好？”我想起以前云儿自己为我做的衣服，手工很好，应该会有人买。
　　云儿很高兴地答应了，原来她这几日也在为以后的生活发愁，想去找点儿活干，却不好向我开口。
　　我们买了些普通棉布回来，我虽然不会做，可是会设计，本来普通的衣服被我加上现代理念的收腰、立领或各种小装饰后，立刻变得活泼起来。我每天画几个草图让云儿依样去做，然后让柱子拿到市集上去卖，由于价格便宜，款式新颖，手工又好，每次拿出去的衣服都很快卖完了，我们已经能够做到自给自足，至少不用为日常的开销发愁了。
　　人一有了事情做，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白天云儿要做衣服，我没什么事，就帮忙他们打打下手或整理房间、做做饭，一天下来，虽不劳累却也充实，晚上噩梦少了很多，人也精神起来。
　　农历六月，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晚上被蚊子骚扰的睡不着，我想到院子里透透风，走出房门却发现云儿的房间灯还亮着，想是她也睡不着吧，我走过去，想找她去聊聊天。
　　走到窗口，发现她正在忙着剪裁着什么，我不是让她休息两日吗？而且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她还做这些干什么？我推门走了进去，云儿见到我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收拾桌上的东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桌上摆着很多高档的面料，绝对不是我们平时买的那种，我不由皱了皱眉头，向云儿问道：“你在干什么？这些料子是从哪来的？”
　　云儿竟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小姐，我以后再也敢了。”
　　眼见她快要哭出来了，我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何苦这样。”
　　“小姐，这些料子是隔壁倚红楼的姑娘给我，让我帮她们做衣服的。”她悄悄抬眼看我，“柱子前儿个拿衣服去卖，遇到几个姑娘说我们衣服款式好，问能不能拿料子来定做几套，他见价格不错就答应了，谁知跟她们拿料子时才知道她们是倚红楼的姑娘，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回来后怕您嫌她们脏，没敢告诉您，只偷偷和我商量，我想定制衣服也不错，至少以后柱子不用出门卖衣服，可以在家干活，也省的您每天这么辛苦，就自作主张答应了。小姐，明天我就让柱子把这些衣料还回去，你可千万别生气。”
　　此时柱子也听到了动静，从隔壁屋跑了出来，见到这个情景，知道露馅了，也吓得朝我跪了下来，替云儿辩解道：“小姐，你别怨她，都是我的错。”
　　我看着他们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是帮人家做几身衣服而已，看你们吓的那样。妓女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过是命运不济才沦落青楼，她们也是可怜人，我不会嫌弃她们的。”
　　柱子没想到我会如此大度，挠挠脸，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以后她们定制衣服，只管拿回来做便是。”我瞅瞅柱子，想捉弄他一下，“只是你在收账时要小心，可别又把银子还回去了。”
　　柱子的脸瞬时红了起来，忙摆着手说不会，看到他尴尬的样子，我和云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由于是给那些姑娘们做衣服，我的设计也大胆了起来，腰身起伏设计更加明显，花色也不断翻新，时而明艳，时而妩媚，一时间竟大受欢迎，订单一下多了起来，我们甚至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一天，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们三人对视一下，忽然紧张起来，自打住到这里，还没有外人来过。我忙藏进屋里，透过窗户向外偷看。柱子小心地将门打开，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站在门外。
　　“你有什么事吗？”柱子问她。
　　“没什么，我是想来找你们的师傅订做衣服的。”她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我见没事也走了出来。
　　她见我一愣，但是好像马上看出了这个院子的主人是我，朝我微微伏身行了一礼：“打扰了，我是隔壁倚红楼的姑娘，名叫映雪。”
　　我看着她，真是人如其名，长得肌肤胜雪，娇媚可人，举止从容大方，衣着考究，如果不是她自我介绍和她那让人心神荡漾的眼光，我真的会以为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我向她还了一礼。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以后的生活，会因为这样一个女子，又掀起了一场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