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观照自心

12、香山悼母

　　自年羹尧高中宴请之后，我的生活平静了很多，年羹尧刚入官场，自然凡事努力，再无暇出来闲逛，只有如月偶尔派人送来几封书信，讲讲她哥的情况，倾诉自己被困在家中的苦闷。十三有自己的功课，胤禛更是勤于公务，到了夏天，两人就随康熙爷去行宫避暑了，哪还有空管我这个闲人。我已经渐渐习惯了古代的生活，每日里做做女红，看看书，抚抚琴，实在无聊了，就换上男装带着云儿出门溜溜，倒也逍遥自在。
　　转眼间，夏天已过，秋天新至，农历七月末天气已不是很热，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我沏了壶茶，坐在树荫下绣起了花。经过云儿不断地训练和打击，我现在已经能绣成形了，虽然针脚粗些，但最起码能看出绣的是什么了，正美滋滋地欣赏着胜利果实呢，就觉眼前一黑，眼睛被人蒙住了。
　　“云儿，别闹，小心扎了我的手。”手松开了，睁开眼，却看见云儿正站在前面捂着嘴朝我笑呢。
　　“让爷瞧瞧你的绣工如何。”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转头一看，竟是胤祥站在身后，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
　　“十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万岁爷去行宫避暑了吗？”我一时忘情，惊喜和惊讶溢于言表，话音刚落，脑门便被敲了个“爆栗子”。
　　“小丫头，十三也是你叫的！”他有些恼火的样子，我吓得吐了吐舌头。
　　“不过，听着倒也顺耳，以后私下里可以允许你这么喊，当着人可不许这么放肆。”听他话锋一转，我又立刻来了精神。
　　“现在已经到秋天了，皇阿玛自然要回京理事，我有事，先回来两天。”他说着话，手上却拿起了我的绣花绷子端详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个女孩子整日在干些什么，女红这么差，也不怕日后找不到婆家。”
　　“要你管，您是阿哥，什么好东西没看过，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粗陋东西，再说了，我也没打算嫁人。”我被他打击到了痛处，有些懊恼，一把将绷子抢了回来。
　　“到底还是个女生，这么就恼了，连不嫁人的话都说出来了。”胤祥见我生气了，忙又夸了起来：“虽然手工是粗糙了些，可贵在质朴，赶明儿给我也绣个。”
　　我知他是在安慰我，也不好再矫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就换身男装，跟我出去一趟。”
　　“啊，干嘛去？”我有些好奇。
　　“别问，只管说去还是不去。”他突然强硬了起来。
　　“好好好，去就是，人家不过问问，便板起脸来唬人。”我答应着，忙进屋换了衣服。
　　两人眼见出了府门，马管家显然在刚才胤祥进府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此刻跟在我们身后，却不敢说话，只拿眼神不时地瞟我。
　　“回头告诉你家老爷，就说你家小姐被我请走了，叫他不要担心，明天我一定亲自将她送回来。”胤祥回头吩咐了一句。
　　“明天！我们这是去哪儿？”我一听也吓一跳。
　　“别问，只管跟着就是。”他口气严肃，不容置疑，看样子还真有了阿哥的架子。
　　出了府门，不见马车，也没有下人，只一匹马孤伶伶地拴在门口。
　　“我们不会要骑马去吧？我可从来没骑过这东西。”我的担心成为了现实，胤祥也不说话，翻身上马，将我拉上了身后。
　　“抱紧了，不然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我扶住了他的腰，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驾！”胤祥喝了一声，那马儿突然立起前身，向前冲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根本顾不上了，双手死死抱住他，眼也不敢往前看，将头埋在了他的身后，他的衣服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的速度才慢了下来，我渐渐跟上了它的节奏，才敢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似是已到了京郊。
　　“苏大小姐，就快到了，你可不可以把手松开一些，我从小到大，第一次骑马这么费劲，你把我勒得简直喘不过气来。”胤祥戏谑地说。
　　我脸一红，这才意识到刚才尴尬的动作，忙松开了手，却有些不服气：“不是你要我抱紧的吗？”
　　他笑笑，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阵，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空气中透着股清新的味道，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列巡逻的士兵，拦住了我们。
　　“什么人？这里是皇家园林，竟敢乱闯！”其中一人喝道。
　　远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闻风跑了过来，一见胤祥，忙打个千：“不知十三阿哥驾临香山，奴才们冲撞了，请十三爷恕罪。”
　　原来我们已经到了香山的外围，香山古时为皇家园林，有官兵把守，自然不许普通百姓乱闯。
　　胤祥有些不耐烦，一挥手，径自向前骑去，直到山路崎岖，不能骑了方才停下，而那些人就紧紧跟着。看看时辰，已是中午了，我全身在马背上被颠得仿佛散了架一般。
　　“都别跟着，爷要和朋友单独上去。”他将我扶下马，转身吩咐道。
　　两人顺着小道上山，胤禛对这条道很熟，遇到岔路也不思索，只埋头向上爬，好像有什么事情，我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问，只能紧紧跟着他，连路两旁的美景也无暇观看。
　　香山的顶峰叫“香炉峰”，因其地势陡峭，登攀困难而俗称“鬼见愁”，康熙年间路还没有修好，更是坎坷难行。胤祥轻车熟路，行动敏捷，只是苦了我了，累得气喘吁吁，有时还要手脚并用，样子有些狼狈不堪。行至一陡峭之处，我只觉脚下石块一松，整个人竟向下滑了下去，胤祥听见动静，忙回身将我拉了回来。
　　“难为你了，马上就到山顶了。”他用手紧紧拉住我向上爬，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终于到了，我的眼前出现了几间清代园林式的建筑，几个下人迎了出来，看样子他们是从别的路赶了上来，知道胤祥的脾气，也不靠近，只远远看着。
　　“来。”胤祥把我拉到了山顶一处平台前，放眼望去，满目郁郁葱葱，昆明湖宛若一块通透的碧玉镶嵌其间，远处北京城的各式建筑星罗棋布。香炉峰海拔并不高，可此时却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我感叹上天的神奇造化，刚才的疲倦已抛诸脑后。
　　“今天是我额娘的祭日，她生前曾说最喜欢这里的景色。”胤祥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回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透出一缕哀伤。
　　也许是因为从这里望去，紫禁城那高大冰冷的城墙却显得如此渺小，仿佛一脚便能踏过的原因吧？我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紫禁城，若有所思，那里困住的又何止他额娘一缕芳魂。
　　我什么都没说，找了个平台，拉着胤祥的手坐下了。两人就这样手牵手坐着，看着远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过的声音。
　　至少现在他还有父皇的宠爱，还有这可以凭吊亡母的地方，而我的家人呢？我脑子里一片茫然，无法想像在另一个空间里家人的情形。
　　“妈妈。”我已经很久没有喊出这个词了，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地向下流。
　　握在手心里的手紧了紧，胤祥回头看看我，什么也没说，只将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就这样静静呆着，直到夕阳西下。
　　“饿了吧？去吃些东西吧。”我的肠鸣音不受控制地响起，胤祥听见，笑着将我拉了起来。坐的时间太长了，手脚都有些麻木，我们原地蹦了蹦。
　　下人见我们起来了，赶忙端来了饭菜。
　　吃过饭后，天已经彻底得黑了，夜空中一片云也没有，一轮弯月斜挂着，满天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我们背靠背坐在露台上数着星星。
　　“我给你唱首儿歌吧？”我有点触景生情。
　　“啊～～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
　　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
　　我低声唱着，声音有些哽咽，我能感觉到身后胤祥的肩膀在抽动，却没有问他，只是这样低声唱着•••

作者有话说

　　康熙年间，香山还没有大面积的红叶，峰顶的亭子也是后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