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梦（暂定名）》夜晓生风

25、第二十五章

　　（水家）
　　展忠敲了半天门，无人理睬，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水先生正和寄萍一道，吃力的扶起倒在地上的展昭。
　　展忠忙被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帮着水家父女把展昭抬上床，盖上了被子。
　　展忠站直身子，正欲说出道谢的话，却发现屋内一片狼籍.
　　水夫人抚着胸口，咳得无力抬头。
　　水先生发髻松散，衣衫凌乱。
　　寄萍蹲在地上，一块块拾起被摔得粉碎的药碗，褐色的药汗洒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展忠惊讶的看着一屋子的凌乱。
　　水先生跌坐在椅子上，“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下巴上的胡子随着脸上的表情颤抖不已。
　　寄萍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泪。
　　展忠这才看着寄萍脸颊上的青瘀。
　　……
　　展忠面色气得发青，坐在床边紧攥着拳头。
　　“你家那位夫人还说，若是我们继续收留昭哥，他们就每天来我家砸一次……”寄萍用手中的湿布拭去展昭面上的灰尘。
　　“忠管家，烦您回府求求你们夫人，这孩子不能再折腾了，大夫说他只剩半条命了！”水夫人泪眼婆娑。
　　“夫人霸道得很，她不去救人，又不许别人救人！”水寄萍直视着展忠，“让你家夫人来打死我好了，就算她打死我，我也不会把他丢出去！”
　　水先生和夫人惊讶的看着如此斩钉截铁的女儿，自幼文弱娇柔的女儿，如今为了一个病重的少年，竟然说出如此不顾自己性命的话，两人相视无言。
　　展忠慢慢站起身，走向水家人。
　　水先生看着他。
　　展忠“扑通”跪在水家人面前。
　　水家人傻掉了。水先生张着双手，愣愣的看着面前跪倒的中年男人。
　　“您……”水寄萍不知所措的看着展忠。
　　展忠俯身叩头，“展忠谢过先生全家，谢你们救了二少爷，多谢……”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水夫人看不下去了，背过身抹去脸上的泪珠。
　　展忠抬起头，“可是先生，展忠不能再让此事连累先生全家，我还是要把二少爷带走……”
　　“可他现在病成这样，你能带他去哪儿？”寄萍从父亲背后闪出身子。
　　“带他去哪儿都好，总之他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一来我家二夫人会来找你们麻烦，二来他也根本无法静养。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展忠皱紧眉，沉思片刻，“水先生，烦您帮我叫辆马车，我带他走！”
　　寄萍看着父亲走出家门，紧抿嘴唇来到床边，望着躺在那儿，气若游丝的展昭。

　　展忠打横抱起展昭，走向门外的马车。
　　寄萍拦住展忠，“忠管家，昭哥会没事的，对不对？”
　　展忠看着面前，眼内闪着泪光的水寄萍，心中无限感动，“水姑娘。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展中不忍一，地停留，越过寄萍，将展昭平放在马车内。
　　“等一下！”寄萍从屋子里跑出来，怀里抱着床被子，“大夫说，他不能着凉……”几乎哭出声来。
　　展忠颤抖着接过来，“谢谢……谢……”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向前走去。
　　寄萍脚步有些蹒跚，却仍随着马车前进。
　　水先生一把拉住寄萍，寄萍茫茫然回头看丰父亲，泪已籁籁落去，再望向远去的马车，已融进西坠的夕阳。
　　寄萍双手合十，双膝蹲倒，“菩萨，救您保佑昭哥，保佑他平安，萍儿情愿减福减寿……”
　　身后的水夫人脸上“刷”得雪白。

　　（马车上）
　　“车夫，去城西！”展忠用被子把展昭裹了个严实。
　　展昭似乎被颠得有些难过，眉头蹙了蹙。
　　展忠忙将展昭轻轻抱起。
　　展昭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又沉沉的睡去了。

　　（城西）
　　马车在一座有些破败的独门小院前停住。
　　展忠连着棉被，一起将展昭抱了进去。

　　屋内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坐在灶台前烧火，听到响声，忙站起来。
　　展忠恭恭敬敬的叫了声，“慧夫人……”
　　“展忠？”慧娘侧过头去，摸索着向前探去。

　　慧娘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展昭的脸，回头问：“这孩子是谁？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
　　展忠看着慧娘，“他，他是展，展家的远房亲戚，二夫人容不下他，这次又病得不轻，二夫人让人把他扔出家门，展忠不忍他病死在外面，只好送他来这里。”他有些忐忑的看着静坐在盲眼女人。
　　慧娘沉思半刻，“他是展霄宏的儿子，对不对？”
　　展忠一惊，忙抬起头。
　　“不必骗我，若他只是个远房亲戚。那韦氏怎会不容于他，更不至于不顾他的生死！”慧娘叹了口气，“把他留下吧，也算我替我昭儿积些阴德。”
　　展忠偷偷吁了口气。
　　“展忠，你有何不放心吗？”慧娘问道。
　　展忠吓了一跳，“我，没……”
　　慧娘一笑，“我恨的只是他，却不是他的家人！”
　　展忠一揖到底，“夫人的大恩，展忠定告诉老爷……”
　　慧娘挥手打断了展忠的话，哼了一声，“我不需要他的感激！”
　　展忠低下了头，擦了擦额上的汗。

　　夜间。
　　慧娘掖好展昭的被角。
　　“娘……”展昭低低的呓语，牙齿不住的打颤，“好冷……”
　　慧娘合着被子搂住展昭，口中轻轻哼着一支小曲。
　　慢慢的，展昭不再颤抖，终于，静静的熟睡在慧娘的怀中。
　　慧娘搂着展昭，一下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听着展昭渐渐均匀的呼吸，无神的眼底竟浮现些安慰的笑意。

　　展昭迷迷糊糊的，觉得似乎不再冻入心脾。某种刺痛的感觉逐渐减轻，只是眼皮还像有千斤重，怎么挑也挑不开。
　　一只温温软软的手，搭在额上，十分舒服。
　　展昭用尽力气抬起眼皮，一张秀丽端庄的脸映入眼帘，想张嘴询问，却已轻吟出口。
　　“嗯……”
　　“醒了……”语气像是在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展昭动了动干裂的唇，费力的吞咽下一口口水。
　　“渴了吧，我去取些水来……”慧娘起身摸索着倒了碗水，折回身扶起展昭。
　　展昭无力的靠在慧娘臂弯里，就着慧娘的手饮了两口，却呛得咳了起来。
　　慧娘用手拍抚着他的前胸，“慢些，慢些……”
　　展昭喘匀了气息，抬头看着慧娘，“大娘……”
　　慧娘扶展昭倚在床边，“是展忠送你来的，谢我的话别说，你还是谢谢展忠和那个叫萍儿的姑娘吧！”她边说边摸索着从外屋端进两碗仍冒着热气的鱼汤，“这鱼是展忠今早顶着露水送来的，给你补补身子……”说着将手中的一碗鱼汤放在离床头不远的一个神龛前。
　　展昭看得有些发呆。
　　慧娘坐在床边，一勺勺吹尽热气，再一勺勺喂进展昭干裂曝皮的唇。
　　一勺勺的鱼汤流进胃里，暖暖的，驱散那最后的一丝寒意。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大娘……您的再造……之恩，展昭……无以为报……”
　　慧娘的脸刷的雪白，手也顿住了，不能自已的抖起来，勺子里的鱼汤一滴不剩的，全洒进了被子。
　　展昭微微一愣。
　　“你说，你叫什么？”慧娘没有交点的双眼直楞楞的看着展昭，呼吸也有些不稳。
　　“……展昭……”
　　“当—”盛汤的碗掉在地上，慧娘猛的站起身，却因看不见，而脚步踉跄。
　　“小心……”展昭欲伸手相搀，却全身无力，险些跌下床去。
　　“你别过来……”慧娘眼睛有些发红，像躲避瘟神一样舞动着双臂。
　　展昭被这一切弄傻了，他用手支撑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瘫倒在床上，他微拧着双眉，，呆呆的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慧娘。
　　半晌，展昭试探着开口：“大娘……”
　　“不要叫我！”慧娘转身，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间。
　　展昭远远的望着，慢慢垂下眼睑。

　　（屋外）
　　慧娘手拄在篱笆上。
　　“老天！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前世到底做过什么孽啊！”慧娘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我的昭儿，我的昭儿！”

　　月上中天，慧娘脸上泪痕依稀可见，她仍像尊泥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

　　展忠擒着药包一溜小跑跑向小院。
　　到了院门口，突然见到呆坐在地上的慧娘。
　　“慧夫人！”展忠奔过去，搀住慧娘，用力想把她扶起来。
　　“你说！”慧娘一把拉住展忠胸口的衣服，“你说，他，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谁！”她几乎是声嘶力竭。
　　展忠呆住，张了几下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凭慧娘几近疯狂的拉扯。

　　天边泛白，慧娘呆坐在树下，展忠站在她的身边。
　　“慧夫人，昭少爷他自幼离家，这许多年来没有得到过一丝亲情，甚至，在展家，他连个下人都不如……”展忠抹了把泪水，“昭少爷是个好人，心善，眼清，可是，命苦啊！但凡有一个疼他怜他的人，他也不会病成现在这个样子慧夫人，当年小少爷的事，和他没有关系，还望夫人能，能不记前仇！”
　　慧娘仍然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