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璧公主传》巴尼尼

2、阴谋与联姻

　　怎么会成这样！

　　玲珑看着摆放在案几上的嫁衣与凤冠，一阵头痛。

　　明天就是燕秦联姻的日子了，可新娘居然失踪了。

　　五天前，她跟随送亲使将最受秦王宠爱的连璧公主送到了燕国。按照礼节，连璧公主未来的丈夫应该带领迎亲使在城门迎接，当马车穿过燕国的迎亲队伍停在城门前面，玲珑果然听到礼官唱喏“燕王子桓迎接连璧公主”。

　　马车晃了一下，那是车夫勒住缰绳强制要求马匹停下的动作。随即，四周响起了燕国的喜乐。玲珑道：“雪姐不愧是最得伯父宠爱的，燕王子迎接你的排场多么盛大啊。”

　　雪初一身华服坐在正对着车门的位置上闭幕养神，玲珑的话让她冷笑了一下，说：“王子又不是太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玲珑道：“阿娘说这位燕王子十分出众，雪姐一见到就会喜欢的。”

　　雪初被她的无知逗笑了，抓住她的手低声说：“你还小，没见过世面。等你像我一样见过无数的王子，就知道别人的话都是骗人的。”说着在玲珑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玲珑被她她腕上的八宝嵌金手镯敲得肉痛，正要推开，只听雪初问：“刚才礼官说来接我的是谁？”

　　“燕王子桓。”

　　雪初脸色骤变，原本轻抓着玲珑的一双手猛然用力，玲珑被她的长指甲抓得肉痛，挣扎着要推开，雪初却突然放手了。玲珑看到雪初像被抽了魂似的呆坐在位置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也失去了色彩，只是木然的盯着那扇描金绣凤的朱漆车门。

　　她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是玲珑从未见过的，在她的记忆里雪初一直都是快乐的，作为秦王最宠爱的女儿，没有人敢让她不快乐，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燕国派出了如此盛大的队伍，这是旁人享受不到的尊贵，那么到底是什么惹得她不开心了？玲珑想了许久，决定去找苻阳问个明白。

　　苻阳是她哥哥，也是秦国的送亲使。连壁公主入燕，原本只是由苻阳送亲的，玲珑在听说这件差事可以几个月不回家以后就缠着苻阳把她也带了出来。连璧公主有三百只箱子的嫁妆，苻阳腾空了其中一只箱子让玲珑躲在里面，等到马车出了城，再让她出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既带上了玲珑，又不会让家里人知道。

　　最开始的几天，玲珑白天躲在苻阳的马车里，晚上睡在他房里，丝毫没被发现。直到有一天下大雨，雪初的马车被石块卡住了车轮，士兵要推车，只有委屈雪初先在苻阳的马车里避雨。玲珑藏不住了，只得出来相见。雪初很高兴她来了，远嫁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有个妹妹陪着说笑日子才变得不那么难过。

　　玲珑自从见了天日反而见不到苻阳了，每次找他，不是在跟礼官商量大婚细节就是跟燕使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如果玲珑问他们在说什么，他就会板着脸教训她：“说了你也听不懂。”

　　今天玲珑推门进去的时候，苻阳果然又跟燕使在说话，一起的还有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年岁不大，却跟苻阳一样一脸老成。玲珑一看到他脖子上那一圈毛茸茸的皮草就清楚他也是燕国人——只有不知周礼的燕人才会把皮草穿在外面，这样的打扮在秦人看来是最野蛮的，连秦国最下等的贱民也不肯这样穿戴。<作者吐槽：其实是穿不起>

　　三个人看到她都愣住了，燕使已经认识她了，率先站起来笑了笑用秦国话问：“小郡主怎么来了？”玲珑哼了一声径直走到苻阳身边，拉住苻阳的袖子就要往外走，苻阳沉着脸把她拉住问：“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玲珑看到燕使侧头跟穿皮草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猜想燕使说的一定不是好话，但话头是苻阳挑的，没理由怪别人，她只好质问苻阳：“我就只会闯祸吗？”

　　苻阳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摸了摸玲珑的头温柔的说：“我现在有正事，没空陪你玩，你去找姐姐好不好？”

　　玲珑恨透了他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刚才还黑着一张脸骂自己，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又变成了好哥哥的样子。她看了看里面坐着的两个燕国人——苻阳的正事就是陪他们吧，那她偏不要他如愿。她说：“姐姐在哭呢，我劝不住她，只好来找你了。”

　　大概是做了送亲使的缘故，这一路苻阳对雪初格外上心，生怕有个闪失殃及到自己。玲珑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故意拿雪初说事，果然苻阳脸色大变，又沉着一张脸问玲珑：“她为什么哭？”

　　玲珑道：“一路上都好好的，后来听到王子来接她，她就哭了。”

　　苻阳本来是按着她的肩膀站着的，玲珑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狠狠的捏了下她的肩膀，玲珑吃痛，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苻阳借机把她推了出去，关上门对穿皮草的男人说：“小孩子不懂事，一点不顺心就又哭又闹的。”

　　穿皮草的男人笑了一下问：“秦国的公主都这么喜欢哭吗？”

　　苻阳被他那口流利的秦国话吓了一跳，发音虽然不准确，但意思很明显——他听得懂秦国话，他会说秦国话。

　　秦使道：“二王子博学多才，原本大王是要用他为迎亲使，只是王后觉得不妥，才作罢。”
　　坐在苻阳与燕使中间的是燕王第二子慕容桓，苻阳早听闻此人能征善战，十分得燕王喜爱，因此一见面便十分小心，字里行间都打着官腔。后来每次见面慕容桓都只是坐在那里，问答交流全由使者代替，苻阳只当他一介武夫不懂秦国话，这才放松了警惕，又因为这一路已贿赂过燕使许多钱财，更加放心起来。当玲珑进来时，苻阳只当她是撒娇来了，觉得小孩子说不出什么机密，也就没什么戒心了。不曾想慕容桓竟是把话听了个够才开始动手，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苻阳也非等闲之人，慕容桓有手段对付他，他也有本事反击。

　　苻阳道：“既然二王子什么都明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连璧公主是秦王最宠爱的女儿，大王的本意是要把她嫁给太子将来母仪天下，如今嫁给三王子，已经是委屈了公主，今日城门相迎，照规矩应该是你们三王子来，使者跟我说三王子体弱不能出城，由太子代替，这也算合理，但为何最后来的却是您——二王子。”两国联姻，兹事体大，苻阳不确定慕容桓到底知道多少事，因此只能用国威先发制人，先杀慕容桓一个措手不及，再细想后面的事。

　　慕容桓把玩着丝绦上的玉璧，浅笑道：“少将军果然不清楚燕国的事。”他说这话的神态跟苻阳平时对玲珑说“说了你也不懂”的样子相差无几，苻阳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慕容桓道：“大将军派你千里送亲，为的只是跟慕容氏取得联系，至于跟你联系的是谁，连璧公主要嫁的又是谁，这些都不重要，毕竟联姻成为人质的不是你自己的妹妹。”

　　苻阳愣了一下，慕容桓居然如此直接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当他发愣的时候，慕容桓已经起身离开了，燕使低声道：“今日之事，二王子也是临危受命迫不得已，三王子如今已病得走不得路了，大王本欲让太子前来迎接，但王后觉得娶亲的不过是庶出的王子，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所以才挑了二王子来。”

　　苻阳听说三王子重病，吓了一跳，低声问：“求亲时你们只说三王子体弱，这才几个月功夫，怎么就要死了！”

　　燕使正色道：“三王子虽重病，却无性命之忧。”

　　苻阳道：“你这话只能哄三岁孩子，这些日子我也打听到了，你们的三王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你们这是打算要公主一嫁过来就守寡吗？”

　　燕使道：“少将军慎言，燕秦联姻，是两国大王决定的，大王做的决定，怎会有错？臣闻连璧公主命格清奇，是个有福之人，说不定大婚一冲喜，三王子的病就好了……”燕使还想说些什么，被苻阳挥手打断：“若是大婚之时三王子依旧不能下地，你们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燕使道：“这事大王自有安排，不劳少将军费心。”

　　苻阳语塞，燕使脸上那趾高气扬的表情，让他感觉这一路自己花费的钱银都是喂了狗——养不熟的野狗！他狠狠的说了句“送客”，自己却锦袍一掀走了出去。这时天色已晚，燕国的气候比在秦国时要冷的多，苻阳被院子里的冷风一吹，反而清醒了。他怪自己沉不住气，不过是被燕王子讽刺了几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仔细想想，慕容桓说的一点没错，他千里送亲，名义上是赐婚，实际却是为了跟慕容氏取得联系，他不过气恼慕容桓把他私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拿到了台面上，让他下不来台。燕使说得也没错，连璧公主跟三王子的婚事，是经过秦王同意的，他都能从使者口中套出三王子重病的消息，秦王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女婿是个病秧子。只是燕国以三座边境城池作为聘礼迎娶公主，又主动派兵增援攻打魏国，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诱惑人了，牺牲一个女儿，换来城池与领地，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瞎子都会点头。秦王只是做了正常人该点头的决定，既然如此，那他何必再为雪初不值得。慕容桓说得对，只要联姻嫁给病秧子的不是自己的妹妹，他完全不必杞人忧天。<作者的话：不一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