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秋时雨》卿云歌CloudS

12、第11章 错位

　　安格尔说完后，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再度进入了沉默到尴尬的僵局。酷拉皮卡垂眸陷入了沉思，而安格尔在吐出了真心的实话之后，在觉得卸下了心理压力轻松多了多了同时，又开始为自己的话是否太伤人了而担心。

　　打破沉寂的是孩子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安格尔从结界中获知两个孩子都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多里和克里特果然循着烛光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然后屋外响起了稍显莽撞的敲门声。安格尔抢在酷拉皮卡之前站起来开了门，只见克里特还拉着门环，目光炯炯地看着安格尔。

　　看着连外衣也没披一件的准病人多里，安格尔不自觉地拧起眉，问道：“你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多里毫不在意，道：“克里特饿了。”

　　这语气相当的无辜，而且理直气壮，好像克里特饿了全世界都该给他做饭一样。闻言安格尔无奈地看了这两个还得被叫做小家伙的孩子一眼，然后问：“你们自己没有准备吃的吗？”

　　克里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说道：“上次来的时候就吃光了。”

　　安格尔叹了口气，事实上她对小孩子十分的手足无措，她不否认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有些犹豫以及嫌弃的。怕麻烦是一档事，她还是对这两个小家伙说道：“……好吧，也不是不能分给你们食物，但条件是你现在得立刻回到屋里去。”说着她转向多里，“赶紧回到被子里去，好吗？”

　　不论在何时何地，年轻漂亮的女孩总是能够赢得儿童的好感的，尤其是在这个女孩说话还柔柔的情况下。克里特是个简单好懂的孩子，他高兴地拖着多里跳了起来，欢呼道：“好的！谢谢姐姐！”

　　看着克里特拖走了多里，安格尔为这家伙自来熟的称呼苦笑着摇摇头，心里估计着做什么好。毕竟多里虽说精神了但也还病着，只吃压缩饼干和水肯定不行。想了想，她转头看向酷拉皮卡，忽然觉得很没有底气。

　　“可以拜托你采一些野菜回来吗？”安格尔稍显小声地问道，“我对这里的植物种不怎么熟悉。”

　　酷拉皮卡像是如梦初醒般震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出乎她的意料，酷拉皮卡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而是爽快地点了点头，便出了村落去采集野菜了。安格尔也没有闲着，她去了临近的河流捉了几条鱼，顺手在途中找到了一些可以用于治疗感冒的草药。

　　因为安格尔对卢克索地区的野菜并不了解，所以烹煮野菜的任务就得由酷拉皮卡来完成了。专心地投入到烹饪中之后，安格尔倒是一时把复杂的心情抛到了脑后，小心地料理着食材。而酷拉皮卡家中的厨房内，则出现了两人一同站在灶台前的景象，明明是相处得算不上和谐的两个人，站在一个平台时竟然也不显得突兀。

　　“姐姐！我也来帮忙！”克里特笑嘻嘻地凑到安格尔旁边，却小心地避开了酷拉皮卡的视线，显然对他还有后怕。

　　反正也是因为这两个小家伙才做的饭的，安格尔顺势就给了条鱼让克里特去刮鱼鳞，看他脑袋笨笨的手却很灵巧。大约是常年在逃跑的关系，克里特的身手比寻常的孩子要强得多，不多时，一条处理好的鱼就送到了砧板上。

　　鱼腥味夹杂着血腥味飘到了安格尔的鼻腔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安格尔皱眉扫视着克里特脏兮兮的外貌，立刻就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几缕明晃晃的血痕。安格尔拉住了克里特完好的另一侧手臂，不自觉地沉下了声音问道：“这是刚刚刮的？”

　　“嗯……不小心噌到了一块木板，上面刺刺的。”克里特不太自在地挠挠头发，“不过这种小伤，不算什么啦。”

　　“就算是小伤也不能马虎。”安格尔一字一句道，然后问酷拉皮卡，“请问你家有外伤药吗？”

　　酷拉皮卡看了眼克里特的手：“跟我来。”

　　安格尔用盐水小心地冲洗克里特的伤口，然后用干净的布蘸着肥皂擦洗伤口周围的皮肤，最后再抹上一层药。整个过程快得看呆了克里特，他歪着头盯着正在给他贴创口贴的安格尔。

　　安格尔显然对于处理外伤相当得心应手，见此酷拉皮卡也没有帮忙的打算了。她完成了最终步骤，然后拍了拍手道：“好了。”

　　而克里特还在呆愣着，安格尔疑惑地挑眉：“怎么了？”

　　“……奶奶……”

　　…………他说什么？

　　孩子呢喃得非常小声，但身为念能力者的两人都能清楚地听见他说出的每一个音节，所以即使深感震惊也不能装作听错了。

　　“对不起？”安格尔僵硬地问道，显然不管是十四岁的女人还是四十岁的女人，年龄都是个不该提的话题，哪怕是擦边球也不行。

　　酷拉皮卡扭过头，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孩子显然是透过安格尔想起了什么人，不过这并不妨碍尴尬的发生。而且，和今早安格尔失神的喊的那声爸爸比起来，克里特喊的奶奶不是更加过分吗？

　　“我我我的意思是姐姐刚刚的样子和奶奶好像！好慈祥！真的！”

　　眼看着克里特越描越黑，酷拉皮卡想笑的情绪愈发强烈，几乎要把十几分钟前还充满了心房的自我厌恶给挤出去，然而他忍住了，面上却分毫不显，此时安格尔则有些愠怒地将视线凝在克里特身上。

　　“……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照顾多里哥哥了。”最后，克里特可怜巴巴地说。

　　“好——等等！”

　　本来准备让他走的安格尔忽然喊道，克里特脚步一顿，无辜地转过头来，正对上安格尔肃然的表情。安格尔朝他走了几步，果不其然克里特的动作越来越僵。

　　酷拉皮卡也转过了身，道：“刚刚拿了什么，自己交出来。”

　　克里特紧张地颤了颤，接着慢吞吞地掏出一个小钱包出来。没错，虽说既不聪明也不会察言观色，可这小鬼的本职是个贼。安格尔接过钱包，脸色晦暗不明地问道：“这种转移注意力来偷东西的办法是谁教你的？”

　　“多里哥哥。”克里特不敢看安格尔的眼睛，好像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也变得吓人了起来。

　　话音刚落，安格尔的指节就敲在了他的脑门上，说疼也没多疼，却警告意味十足。

　　“下不为例。”

　　克里特走后，安格尔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扶着额头，像是个为弟弟的恶作剧而头痛的长姐。酷拉皮卡提醒她道:“烦恼留到一会再想吧，水要铺出来了。”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不顾盖口的滚烫轻易地平息了一场厨房危机。

　　已经没心思做某件事、却还要继续把这件事做完的过程是痛苦的。安格尔此刻深切的体会着这种难言的痛苦，她回到了灶台前，一边继续着手边的工作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你打算拿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不必说也能看出来，那两个孩子的本性并不算坏，可他们太早地掉进了社会黑暗的那一面泥沼中，纵然拼命地挣扎，却始终不能彻底地离开这泥沼。

　　酷拉皮卡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倒是想带他们走，不过估计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迄今为止，酷拉皮卡已经多次见识到了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偷戒备、拒绝、并且不信任的眼神，仿佛是被关在笼中的小兽，他们确实没有力量，却一直酝酿着反抗。

　　但是很重感情。多里和克里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有着亲兄弟也难以比拟的情意，那种互相的保护明明脆弱得微不足道，却有着刺得酷拉皮卡几近羡慕的力量。

　　即使在那种生活下，还有着好兄弟和你同甘共苦，共同驱散难以忍受的孤独，又怎样不叫人钦羡呢？

　　他们和酷拉皮卡不一样，曾经和酷拉皮卡并肩的人都相继地离开了。

　　其实在那时，克里特以瘦小的身躯背着比他还要大两岁的多里从草丛中走出的时候，酷拉皮卡就该明白的。为什么年纪更大的多里会比克里特更容易在雨中发烧呢？想必是因为常常将有营养的食物让给了克里特的缘故。

　　大概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那两个孩子就会设法逃走了，酷拉皮卡不担心他们会把自己或者安格尔的情报说出去，因为多里此时已经身负着名为绯之眼的潘多拉魔盒了。

　　“那个叫多里的孩子，在能够控制情绪之前是不敢去南茶市了。”酷拉皮卡冷静地断言着。

　　“这样啊……”安格尔轻叹道。

　　“担心他们两个吗？”酷拉皮卡问。

　　“有那么点吧。”安格尔点头，说道，“我下午的时候，单独和克里特说过可以给他们一些帮助，不过……”

　　剩下的不用说酷拉皮卡也知道了。不过，那孩子没有接受。姑且不论已经将诺斯特拉家族掌控在手中的酷拉皮卡，就算是安格尔也可以通过父亲猎人的渠道给他们提供援助，可归根到底，要不要接受是由那两个孩子自身的选择决定的。

　　至此，酷拉皮卡和安格尔所做的一切已经仁至义尽了，再怎么想乐于助人，最终也得看对方接不接受。

　　晚饭时酷拉皮卡没有和几个人坐在一桌，一口也没尝自己煮的东□□自一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安格尔胃口小，简单的吃了几口之后就再也没有食欲了，她托着腮看着多里和克里特狼吞虎咽，一面想着这两天好像老是被这两个小家伙牵着鼻子走，一面在心里又有了主意。

　　她对酷拉皮卡说过自己没有同情他们，可其实有一半是骗人的。安格尔理智上知道她不可以随便轻信人，可情感上还是对弱者动了恻隐之心，身为女性的一面令她下意识地在意这些孩子们。

　　还有血脉相连亲人可以相依为命的安格尔，比酷拉皮卡要幸运，也比这两个孩子要幸运。

　　“我吃饱了！”

　　直到肚子里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克里特才甩下了饭碗，满足地大声道。而多里的小脸皱成一团，不耐地拉了拉克里特的手臂，以此提醒他不要太过张扬。

　　多里和克里特是一对互补的搭档，打小以来的情谊甚至要超过血缘，就像亲兄弟一般。如果说克里特咋咋呼呼缺心眼，多里小小年纪就一肚子的坏点子。在多里的身手欠佳的同时，克里特就是出了名的小泥鳅。

　　“吃完了就去休息吧。”安格尔注视着两个不安分的小毛孩，说道，“我和酷拉皮卡明天就会离开这里，你们养好了病也快点离开。”

　　他们挤开椅子刚要走，安格尔突然又说:“等等，虽然我答应了给你们吃的，不过碗得你们来刷。”

　　“诶——”克里特发出一声惨叫，多里也苦着脸望了回来，可惜拿人手短，不得不从。

　　安格尔板着脸，极力摆出一张理直气壮的表情，注视着不太情愿地行动起来的兄弟俩。可惜两个孩子还不够了解她，所以他们没有看出，摆出一副监工姿态的女孩唇边露出的，一抹微小而狡黠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