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四十一章 ...
-
陈璞点了头,梅凌垄笑了,“原来六郎也会编排人。”
话音未落,听外面有人叩门。
陈璞开门,见是梅鸿声,行礼避了出去。
梅凌垄缓缓站了起来,却没行礼,叫了声,“大人。”
“嗯。”
梅鸿声缓步而。
梅凌垄往后退了半步,直直的站着,二人之间离了半丈,不再近了。梅凌垄愿本还带了笑意,一见梅鸿声也收住了,头虽不低,目光却只悬在他鼻翼之下。
梅鸿声见状,低声道,“不想见我?”
“嗯。”梅凌垄应了一声,不及改口,只低声辨道,“不。没料到大人会来。”
“头抬起来。”
梅凌垄目光往上移了一点,见他目光锐利,立时避了,须臾又转了回来,看着他直身又恭恭敬敬道,“大人。”
“见到人了?”
“见到了。”梅凌垄初时一凛,随即释然,松懈了些,“原不知大人早下了决断。始料未及。早知如此。三郎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三郎。你现在所说,是你肺腑之言?”
“是。”梅凌垄迟疑片刻,低声回道。
梅鸿声笑了一声,和声道,“坐下说。你这样,就太生分了。”
梅凌垄不作应答,见他又近前一步,急忙后退,脚下一绊跌坐在身后椅上,低头坐正了,见梅鸿声已近身前,指尖一缩,仍要立起。
梅鸿声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坐着吧。”他这一声,似是叹息,梅凌垄心中一痛,自觉眼眶热了,更不敢再抬头,垂首道,“大人特来,似是只要看三郎决定。三郎未曾,未曾杀了庶母。大人放心。”
“早已料到。”梅鸿声见他垂首,抚着他的头发道,“三郎。家中子弟中,你与我少时最像。当然,也最不听话,最难管教。最让我放心不下。”
梅凌垄出生之时,梅鸿声已踏入仕途,常年所见甚少,及至之后出了事,梅鸿声匆忙返回之时,见其竟是胸中满是怨恨,却难有一言可出。也是相见甚少,记忆之中梅鸿声极少有温言软语或是宽慰之说,这时闻他所言竟将数年堆砌期望涌于心头,眼眶更热,鼻息似也为之哽塞,他咬牙仍是不应,脊背立直了,听凭梅鸿声言语。
梅鸿声叹道,“三郎。你曾经问我,你错在何处。”
梅凌垄指尖一动,缩了回去,用力点了点头。
“你什么都没错。错只错在我识人不明,引狼入室,害了你和二郎。你怨她是应当的,怨我也情有可原。”
梅凌垄于此事郁结已久,梅鸿声何尝又不是记忆尤深。不由又叹道,“你也是,最让我问心有愧。三郎。”
梅凌垄立时抬了头,本握紧了的手指立时伸了出来,迅疾立了起来辨道,“大人无愧。三郎想做之事大人早替三郎做了。大人为三郎所做之事,足矣。”
梅凌垄本也不算笨拙,于梅鸿声面前竟似拙于言词,词不达意,胸中却更为明透,方觉梅鸿声所为真是为他想到了极多,目光登时软弱下来,鼻息一滞,眼泪滚落,立刻抬手抹了,哽道,“大人替三郎伤了那人,免三郎被道义所困。三郎明白。”
梅鸿声这才笑道,“三郎多想了。这与道义无关。夫我梅氏子弟,当记恩怨分明。凡其有恩与我,我自以恩报。伤我子弟,于我结仇,我自也以仇怨报。良善本在之间取度。”
梅凌垄自作聪明,顿觉面色一红,却见梅鸿声似耐心至极,谆谆教诲,此刻情景当真梦寐以求,思之已久,又极力端正立于梅鸿声面前,听其所言。
梅鸿声却不再教训,执其手腕轻探脉门,“三郎。我那日与鸿音和七娘探讨,你当日所受内伤虽重。却非无法痊愈。”
梅凌垄胸中一动,正要将手拔出,但觉脉门处一丝细流涌入,立时止了。
“你去湖心药庐之时,七娘听声观颜,大概应证了我等推断。方才谭太医才确切断定。”
梅鸿声所授内力,精纯也极,涓涓细流,润物无声。梅鸿声早年盛名在外,数十年精修之下,内力更为精纯。他原就为梅凌垄所瞻仰之人,这时得以体会才知难望项背,便自怔怔望向他的面色。
梅鸿声运息许久,执着他的手笑道,“你心中郁结难解,血脉瘀阻,伤势便也是因此缠绵。现在郁结得解,心胸畅快,瘀血得出。内伤定然很快得以痊愈。三郎。”
梅凌垄面上喜色难收,目中满是喜悦之色,昂头见梅鸿声嘴角微有笑意,“大人是说?”
“还有。你尚嫌急躁。刀、剑、药、拳、掌,你都有所涉猎。是不是?”
梅凌垄脸红了,点了点头。
“无论哪一家所长,都是有他所精。你样样尝试,想要样样精通,定然只有样样不通。”
梅鸿声虽是训教,更为指点。梅凌垄兴致极多,爱好广博,真如他所言,也是样样不精,被他戳了正着,只能哑口无言。
“你手足不便,就不用强求便利如旁人。取长补短。”梅鸿声言及此处,似有不忍,“人生在世,不如意十常□□。但极少有人会走至绝路。三郎。心性柔韧方得以柔克刚。”
“三郎谨记大人教诲。”
梅鸿声初入,他尚警惕抗拒,仍有稍许怨愤。
彼时言语渐甚,父子之间入心畅谈,虽仍嫌客套生疏,却已得冰释坚冰,得益良多。
梅鸿声抬手托他双臂,梅凌垄缓步迈近,低声问,“大人因何为官?”
“我梅家传袭日久,子弟众多。却无丝毫根基。头重脚轻,踏步不稳。唯有扎根,才能继续蔓延长远。我为梅家家长,自然身先士卒。”梅鸿声提及,少许笑意,抚着梅凌垄额头笑道,“三郎。身江湖,行江湖事。入朝堂,行朝堂事。无论身处何地,尽心尽力。知道么?”
这时才有了寻常人家的父子亲情,梅凌垄目光微闪,“大人是更爱当日纵情江湖,还是现下?”
梅鸿声叠手于身前,低声道,“三郎又怎知庙堂非江湖?”
梅凌垄稍加思索,明其所指,赧然也笑。
梅鸿声似心中所挂之事放下,起身道,“我不便在此久留。现在该走了。三郎在外凡事要多加小心。”
梅凌垄竟觉有些不舍,随他送至门外,见他鬓角已染霜色,忙大声道,“大人也多加保重。不要太过劳累。”
梅鸿声缓步而去,陈璞方入,唤道,“三郎。”
“六郎。可以回程啦!”
陈璞应声,见他面色得舒,心知此番言语,受益良多。
——
几日休憩数日,与花矜一同辞别沈昱。
归程之中。
梅凌垄挥鞭纵马,其实目光明亮,得意洋洋,自是畅快肆意。
一行人俱是鲜衣怒马,各自风流,惹得路人竞相回望。
——
却是王府密室之中。
沈昱与梅鸿声对坐烹茶,不约而同饮下一盏,同声道,“小一辈也将长成了。”
“九韶不似认老之人。”
“王爷是么?”梅鸿声倾杯笑道。
“自然也不。”沈昱笑道,“少年们出来了。于国于家,其枝叶就更茂盛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