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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6和平理想【改错字】 ...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新政府?”影袏冷哼,他不能一味忍让,否则会被这个年轻人吃的死死的。

      年轻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些无辜的张了张嘴,放下手里的蛋糕碟子,优雅的用餐巾擦了擦嘴,忙解释道:“别误会,影袏先生。”森山美好的眼睛像是原始森林流动的潺潺溪水,清澈的没有一丝尘埃,却似包容万物,“我知道您是日本在中国新政府的最高代表,也是您一手策反了汪兆铭等人,为我们日本和平统治中国做出了很大贡献,对此,我们东都帝大的年轻人无不叹服,都说您才是真正‘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真正懂的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的谋策大将,不是那些只知道拿我们日本军士性命当儿戏的杀戮者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影袏看着他莹白的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手,不由有些晃神。贵族的姿态,还真是让他这等平民出身的将官望洋兴叹。

      并且,被这么一双出尘清绝的眼眸盯着,还如此溢美,他何其敢当啊?影袏和犬养健二人俱是理想主义者,内心一直是把自己和普通的日本政客军长区分开来。但被森山内都用如此虔诚的目光“景仰”,他还是有些惭愧。赶紧推辞:

      “森山先生过奖了,我只是觉得对待中国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与其采取武力轰炸的手段,不如用政治手段,通过统治而非杀戮——”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通过政治手段而非杀戮,这才是王者该有的姿态,也才是我们大日本作为东亚各国之首该有的姿态!”森山赞叹,双眸灿若晨星,他甚至激动的上前握住了森山的手腕:“所以,我这次来华的目的,正是要全力配合影袏先生,我要做的这件事与您的思路绝对一致!并且能使新政府对民众的统治更加行之有效。”

      激动过后,森山再次露出那种微妙的笑意,“您相信我,在我们‘三水司’协助下,您的理想一定很快就能实现,我们日本的先进思想以及天皇的仁和善意将会如同春雨润泽东亚大地。”

      影袏被森山那憧憬的如沐春风的口吻以及他所描述的那生机勃勃的画面彻底给打动了,作为了一个军人政客,他真的相信——

      相信自己背负着让整个东亚的人民都能够安乐生活的理想。

      “知我者,莫若内都君!”连称呼都变了!他就差叫森山“阿橘”了,森山内都在亲友中有个别称叫“阿橘”,虽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典故,但影袏曾经在与他最亲近的时期也不曾开口叫过这个昵称,因为感觉自己不配。现在,他自然还是不敢的。

      森山笑得愈发温柔了,就像是接纳一切门徒的圣父。

      站在门外的吴石,窥探到这两个日本人的“理想主义”热情,如被雷劈。

      实在是——

      太震惊了!他妈的这两人的理想把他这个汉奸都“感动”了!

      春雨润泽东亚大地!我呸!谁稀罕你的鸟雨。

      吴石赶紧逃离那个磁场明显扭曲的区域。

      这头,沉浸在如此美好的图景当中的两人,感觉彼此之间,无论是气氛还是关系都融洽到了绝无仅有的巅峰。

      “那就拜托森山先生了,不知‘三水司’具体需要新政府提供什么协助,我都可以一一和汪先生他们商量。”影袏的态度恭敬,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深沉狡辩的政客,反倒有些像踏实肯干活的出身农家的知识分子。

      “我们需要一大批试验品。”森山脸上的笑意就像暮色海滩下的一阵风,疏阔却又压抑,“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隐秘的场所作为‘三水司’的中国基地,一个能供人舒适疗养的伊甸园,还要众多富有爱心并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的看护人员和医生。”

      “这些我早已跟汪先生提过,他愿意全力支持。”影袏很是振奋,那张硬挺疏朗的脸颊顿时少了沉郁,隐隐透出几丝少年人才有的红晕来,“那之前所说的与德国之间的合作——”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即使身处梅机关,影袏也不是全然有安全感,总感觉黑暗中总有一双眼睛在窥伺自己。

      好在知道森山立刻意会。

      “德国那边很快就会派遣专家来协助,但是绝不会过多参与,毕竟我们的项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威胁。”年轻人的语调极其沉缓,悠静的目光却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森山内都暗有所指的目光让影袏心头一跳,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毕竟,如果您真的相信‘精神控制’战略有效,那么或许,这场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说到这里,森山顿了一下,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从我们所有人都浑然不觉的某个时刻开始。”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影袏方才的热情一下子被狼狈的扑灭。混溶着火心的水灌了一嗓子,开口尽是艰难苦涩:“您是说——”

      森山安慰的摁了摁他的肩膀,“别担心,影袏先生,我是这方面的研究人员,我再清楚不错,要长期控制一个人的意念是有多么难。所以,我刚刚所说的,不过是最坏的设想。”

      影袏像是一个忙求安慰的孩子,目光有些无辜可怜,“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我们所有人都还是在遵循自己的意念行事吧?”

      森山忍不住笑出声,“是的,影袏先生,您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开了个无聊的玩笑。即使葛吉夫研究所真的有了成果,他们也只会先针对那些欧洲国家。”

      这时候,有人敲门。

      “请进。”森山又是一派主人的姿态,而影袏尚未从方才那可怕的设想冲击中获得平静。

      “影袏先生,我已经把会议报告拟出来了,特来请您过目。”一个穿深紫红色海军制服的男人走进房间,身姿挺拔像庭中玉树,眉目清朗,面色沉着,语气里的温度都是被测量过般的理智。

      森山内都单手放胳膊下,另一手托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景奇直直对上他的目光,竟是一愣:“森山医生?”后发现影袏居然撑在沙发扶手上低着头,又问:“影袏先生身体不舒服么?”

      影袏自觉失态,但也无法,这一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时不时感到头疼。

      “我没事。”他抬起脸,语气低沉,“吴处长不是让人不要来会客室打扰么?你怎么过来了?”

      景奇有些不知所措,拿着一份文件,竟是有一丝尴尬:“吴处长不曾拦我。”

      影袏看他局促,想着这人有拉拢价值,不好当面斥责落他面子,可在森山面前,如此难免显得他御下不严,没什么威势,只好说:“这是吴处长的失职,好在这位客人你也认识,倒不至于太失礼。”刚要向森山介绍景奇,却见年轻人已然站起身,走到景奇面前,左瞧右瞧,“阿奇君吗?真是快认不出来,如今长得可真是气派大方啊,我差点以为是新政府哪个高官呢?或者,阿奇君你确实就是?”

      森山的眼睛魅力非凡,景奇五年前就领教过,那时候自己还是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位温文尔雅的日本青年医生面前,总是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如今再见,虽不至于同年少时那般别扭,但要说紧张还是有的。

      “您过奖了,我只是明长官的秘书,承蒙影袏先生抬爱,才有幸处理一些梅机关的事务。”景奇恭敬坦然的答道。

      “别妄自菲薄了!我那时候就看的出,你们景家兄弟各个都不是池中之物啊,你说的明长官可就是你大哥景梓?”

      “正是,他现在是76号特务委员会副会长,也是新政府海军科学局的参谋长。”

      “真是厉害!那时候在下听景小姐的意思,是只想让他做个学者,不过如今看来,景先生终究还是成了国家的栋梁啊。”

      景奇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怎么?阿奇君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景奇没想到自己这么细微的表情居然被对方捕捉到了,但他很快摆出在新政府众人面前熟练的那一套微笑:“当然不,我只是没想到森山先生对景长官还有我阿姐有如此深的印象,先生这番话恐怕让景长官听见都会觉得受宠若惊。”

      森山也意外,当年那个看见自己会不好意思的脸红的少年居然已经成了官场上的人精了。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肯定他方才的那一下抿嘴是有不屑之意。

      森山觉得有意思,也不为难他,“等我安顿下来,定要找时间再去府上拜访一下才好,不知道景榕董事长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

      若是别的任何问题,景奇都可以应付自如对答如流,可偏偏问到的是阿姐——

      景奇微垂下头,阳光刚好照在深褐色的眼睫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碎金,使他的神情显出隐隐的脆弱和哀伤,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幼鹿。

      森山和影袏见了,俱是一愣。

      从未见过景奇有这种表情!

      虽然属不同民族,但是一起共事了好几个月,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影袏倒是感觉这些中国官僚比他印象中的那些日本故旧还要熟悉。这种熟悉感,总归会让人容易动一些恻隐之心。

      影袏于是拿捏着语气解释道:“据我们梅机关得到的情报,景榕董事长在香港失踪了,而且极有可能——”他顿了一下,见阿奇依旧垂着眼睛,最后几个字竟是说的有些艰难,“已经遇害了。”

      “怎么会这样!”森山震惊的豁然起身,“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景奇抬起眼睛道:“她十天前去香港办事,后不知所踪,有情报说在浅水湾的海滩边上发现了她的尸体。香港那边尚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为了维持景氏企业的稳定,我们不得不暂时先对外隐瞒家姐失踪的消息。”

      森山内都毕竟和景家有些交情,他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一回到中国竟然就听见这样的噩耗,无论如何,请阿奇君和景先生节哀。”

      景奇点头称谢,没有再说什么,把会议报告交给影袏,便告退了。

      景奇离开后,森山走到窗台边上,好看的莹白的手扶在深红木的窗槛上,静静的盯着窗外花园里光秃秃的樱树——

      就像是帕格尼尼的弦音扯到了云端,有风,有鸟,万物皆是井然有序,但是弦音迟迟不落,吊着人一颗心。

      影袏就这么看着,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

      良久,森山回眸,弦音回落,坠入无声的烟波——他眼中的烟波。

      “其实你应该知道景榕的死是怎么一回事吧?”

      影袏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榕去香港的理由,您难道真的不清楚吗?那半张法币难道不是您手下的人以G党地下党的名义递送道宝庆来古董行的吗?”森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质询,可这种不确定中又有某种笃定。

      恰好一阵风吹进,影佐咳嗽了两声,病容立现,脸色青白一片,唇淡而透紫。他没想到,远在日本的森山内都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竟是了如指掌。

      看来,以森山家族为首的海军省和兴亚院对自己还是不够信任。

      但这种时候,他骨子里的某种顽固和率直就发挥出来了,“我的目的是在她与何少应交易后回上海便逮捕她,这样既可以试探景梓也可以牵制他。”

      “影袏先生,我完全赞同您对景梓的防备。”森山内都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景梓确实是一个值得琢磨的人,他在欧洲的关系又极其复杂,听闻他为新政府工作的消息,我就非常意外,得知你任命他为特务委员会副会长我更觉不可思议。”

      “科学局那边的事务是景梓擅长的,周佛海推荐了他,我自然不好推辞,特务委员会这方面,也是新政府元老人物们的意思,副会长只是名誉头衔,我同样不好多说什么,真正办事的还是汪吴两位处长。但这毕竟让景梓有权力干预76号的事务,我不得不防。”

      “但终究防不胜防,不如这样——”森山走回沙发边上坐下,正对着影袏,然后便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没一会儿,影袏脸颊上肌肉一跳,眼里俱是震惊,手里拿着的文件骤然落地。

      但慢慢的,沉郁晦暗的脸透出几丝生气来,显然是得到了很大的愉悦。

      梅机关,酝酿阴谋杀戮之地。

      而刚刚到来的那个乍一看如同清风明月般的年轻人,却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再说汪宓儿回到极斯菲尔路76号之后,便让人将最近十天来有关香港方面的所有情报都整理出来交给自己。

      但是看着看着,汪宓儿不由的慢下了动作。

      弄清楚那个与影袏贵客在会客室见面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无论是森山内都还是森山外都,他都是日本人,是影袏自己请来的贵客。

      发现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答案显然是没有。

      可是为什么当时就有一种要搞清楚对方身份的冲动呢?汪宓儿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汪宓儿便懒得再多想。

      别看她身为76号女特工头子,杀人如麻,但有些方面却永远带着几分孩子心性,世家小姐从小被惯出来的毛病多少还是有一些影子。她不屑于纠结,更偏爱干脆的毁灭。

      刚把那一大摞情报撂在一边,电话铃响了。

      铃声就像是有某种特性,有些铃声,汪宓儿一听便知道是有关抗日分子的好消息。有些却让她心情抑郁,比如此刻的铃声便让她感觉胸口有点儿堵——

      那是一种很强烈的,不怎么令人愉快的预感。

      接起电话,传来一阵女人的轻笑声,“宓儿,还记得我吗?”

      汪宓儿感觉那声音就像一只会爬行的壁虎,从人体内部贴着她的背脊爬,让人发痒,也发憷。

      怎么能忘呢?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她从黄浦江中捞起,派人医治好她,又教会了她一个神秘的组织信仰,并定期连接她和组织之间的纽带。

      她牢牢的记住了她的声音,却从未有机会亲自见到对方的模样。

      保持神秘感,是这么一个“上线”应有的姿态。

      “真是久别重逢。”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汪宓儿的脑子被一阵冰凉的铁片削过似地,但她却突然抓住了某种极其关键的东西——

      “声音!”她有些激动,情不自禁的说出口,“是那个人的声音!”

      难怪她会本能的就想要了解与森山内都对话的那个男人,她曾听见过那个声音——那个低哑的,却透着缠绵悱恻之意的声音。

      就在她被这个女人救起后的那段日子,在那充满消毒药水味的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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