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之一海葬》封禅

7、第六天

　　第六天
　　由于路途遥远，当他们驱车来到这里时，已经是隔天的凌晨了。
　　海岸线上，初升的旭日温柔地为大海覆上一层美丽的金纱，随波浮动，忽隐忽现。
　　海边，除了偶尔拍过的浪花，一片宁静祥和。
　　岸上，两道人影亲密地手牵手，紧紧依偎着漫步，欣赏着日出的美景。
　　从背影看，就像是一对恋人正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滋味。
　　走了一段路，沙滩上留下了两人的足迹。海浪拍岸，悄无声息地将脚印抹去。
　　阳炎微微侧头，看着身旁的寻爱洋溢着快乐的笑颜，不禁也跟着扬起笑。
　　他无法理清自己对寻爱的复杂感受，就像他不懂他现在为何会在这里，就像他不懂他为何没有拒绝寻爱牵手的要求。
　　虽然说这个沙滩没有其他人，但两个大男人手牵手的，总是蛮奇怪的。
　　可他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厌恶，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感觉到阳炎的视线，寻爱转过看日出的头回视他。
　　脸上的彩妆已经卸下，素净的五官依然美得出尘。被海风吹得微乱的长发以及微扬的衣摆，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海的精灵。
　　“怎么了？”他笑。
　　就这样和阳炎手牵手站在一起，他就觉得快乐。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海岸好像就我们两个人，有点奇怪而已。”
　　“那当然。因为这是私人海滩，当然不能让人随便出入。”
　　“私人海滩？！”阳炎扬起浓眉。
　　“对。这是唯一一样我用自己赚来的钱买下来的东西。”
　　他奇怪地看着他，但没有把不解问出口。
　　看出他的疑问，寻爱轻轻笑了笑。
　　带他来这儿，确实是一时冲动。但冲动过后，他并没有后悔。
　　他认定了他，就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
　　“这片海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我不想用沙家给我的钱买下它，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偷偷的打工存钱。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的。”
　　听着他平静的述说，看着他不变的笑容，阳炎却似乎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心情。
　　他明白他即将要说的不会是太过轻松愉快的事，不自觉地紧了紧相握的手。
　　“寻爱，你不必……”
　　他试着阻止他，却被他打断。
　　他摇首，并缓缓抬起空闲的手指向遥远的海岸线。
　　“……我母亲……就在那里……”
　　他看着寻爱，再转头看向他所指的方向，神色复杂。
　　寻爱放下手，但没有看他，只是径自说着。
　　“我十岁那年，她将我带到这里，反常地跟我说了很多话，然后走进海里，便再也没有回来。当时……”他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位置，“……我应该就站在这里。”
　　“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知道那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她的眼里从来没有我的存在，甚至连她自己她都不曾在意。她在乎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父亲。……可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早就想死了。只是她始终不肯放弃，才一直苟且偷生。我父亲去世，她自然也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去世？！怎么可能？！沙明海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你一定觉得奇怪，其实说穿了道理很简单，沙明海……不是我的生父。如果按辈分来算的话，他应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阳炎不敢置信的表情让他失笑，只是他的笑容显得黯淡……破碎……
　　“我母亲原本只是沙家的女佣，但她却被我父亲□□了，还不幸地怀上我。更不幸的是最后她竟真的爱上了我父亲。不是为他的钱，不是为他的权，真的只是单纯地，爱上了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他自嘲着。越来越刺目的阳光迫使他无法再注视海平面，只能垂下眼。
　　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掩住了他眼里的哀伤。
　　“这是个天大的丑闻。沙家当然不会容许这种丑闻被传出去，于是我母亲和我都被他们藏了起来。我们不能见外人，不能离开那幢别墅。整幢房子里常常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可她却从来不和我说话，甚至不曾正眼看过我。她整日整夜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不幸里，只有我父亲偶尔来看她时，才能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可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对他来说，她和我都只是意外，从他为我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这点……我好多次看到她用美工刀抵着自己的手腕动脉，只是那一刀一直没有划下去。因为她始终对他抱着希望，她奢望他的回应，他的爱。直到传来他突然中风去世的消息，她才终于死心，终于决心解脱。只是在她解脱之前，她去找了沙明海，也就是沙家的新任当家。我父亲死了，她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她用我的身世作为威胁，得到了沙明海的承诺。第二天，我便以沙明海的私生子的身份被公开，还拿到了沙氏集团的部分股份。这可以说是她这个母亲在我出生后为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也是最后一件。因为我被公开的当天夜里，她就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走进了海底。”
　　他顿了顿，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他反而觉得轻松，出乎意料的平静。
　　“虽说她没有为我做过什么，甚至不曾疼爱过我这个儿子，但对我来说，她却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曾试着讨好沙家的其他人，包括沙明海，可得到的只有冷嘲热讽、侮辱鄙视。所以我明白了，虽然我姓沙，但我是沙余，不过是沙家多余的人而已，他们永远不会认同我，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一样。……十多年来，无论痛苦悲伤还是开心快乐，我都会来这里。……这片海，就是我的母亲。”
　　说着，他松开与阳炎相握的手，敞开双臂，竟向大海走去。
　　一脚还未踏入海里，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后拖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地被阳炎楼在怀里。
　　好一会儿，他才失笑。
　　“炎，放开我。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紧紧抱着他，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了。
　　“……对不起……对不起，寻爱……对不起……”
　　他浑身一震，阳炎莫名的歉语让他无法再保持笑容，保持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知道……只是，对不起……”他摇头，却没有抬起，“……寻爱……不要哭……不要哭……”
　　他的声音沙哑，话含在嘴里，说得很模糊。
　　但他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他轻轻眨眨眼，反手环上阳炎厚实的背，将自己深深埋入他的怀中。
　　我没有哭，炎……
　　哭的人，是你……
　　感觉到肩窝处的温热湿意，他觉得幸福。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他轻轻推开阳炎。
　　看见阳炎微红的脸和有些尴尬的神情，他笑得开怀，换来阳炎的怒瞪。
　　“炎，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
　　“嗯。”他点头，“看到那边的岩石吗？我们来赛跑，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怎么样？”
　　他瞪着他，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对他的转变反应不及。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挣脱开阳炎的怀抱，他没有预警地大喊一声，“预备，跑！”
　　一边喊出口令，一边已经跑了起来，他赖皮得太过明显了。
　　阳炎愣了一下，才猛地追了上去。
　　虽然还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对于寻爱的无赖行为，他还是不爽得不想让他得逞。
　　仗着人高腿长，他很快追上了明显耐力不足的寻爱。
　　眼睁睁看着阳炎超过他往目的地奔去，他灵机一动，“哎哟——”一声就往沙地上扑去。
　　前头的阳炎听到声音转过头，就看到寻爱姿势不雅地跌坐在地上。
　　他心一急，也不及细想，便往回跑到寻爱身边，蹲下身子想看他是否扭到脚，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又是寻爱为了获胜想出来的诡计。
　　他立刻跳起来奋起直追，却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寻爱得意洋洋的笑容，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责备的话，只好无奈地认输。
　　“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止住笑，走到阳炎面前，微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爱我。”
　　他怔住了。
　　寻爱魔魅的眼睛和挑逗人心的话深深诱惑着他。
　　可他心里明白，他无法回应他的要求。
　　他无法……爱他……
　　即使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他的存在，即使他为他心疼心痛……
　　即使……心动……
　　他的爱已经给了兔兔，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而寻爱，值得最好的。
　　残缺不全的爱，他不会给，他也绝对不会要。
　　他动了动唇，可拒绝的话堵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原本希冀闪亮的眸渐渐黯淡，染上失望。
　　如果能爱他，该有多好！
　　如果能在他付出爱情之前先遇到他，该有多好！
　　他多想给他他要的爱，他多想……爱他……
　　明白阳炎的心思，寻爱眨了下眼。再抬眼时，已经没有了失望，只有笑意。
　　“做不到就算了，我再换一个好了。”他思索了一下后，朝他绽放出足以倾国倾城的笑，“一个吻……总可以吧。”
　　他用食指轻抵自己的下唇，看起来煽情妩媚至极。
　　阳炎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眉，眼神闪烁。
　　寻爱才不管他的为难，闭上眼，等着期待已久的吻。
　　终于，他轻轻地印上他的唇。
　　很轻柔的吻，仿佛怕弄坏他似地小心翼翼。
　　与他过往丰富的接吻经验比起来，阳炎的吻可以说是幼稚的，他甚至没有深入，却让他心动得无以复加。
　　贪婪地吸取着属于阳炎身上的味道，他一动不动，享受着他带给他的幸福的滋味。
　　……哪怕这幸福，只是短暂。
　　炎，你不明白我是个多贪心的人。
　　一个吻，是满足不了我的。
　　只是，我爱你……
　　所以，我不会逼你。
　　你可以去爱那个女人。
　　因为我迟来一步，我认命……
　　我会等，等到你心甘情愿给我……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