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殿》禾庄

17、第 17 章

　　几日后，沈碧琼在房里绣鸳鸯，炎龙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
　　“能治你病的偏方，喝下去就会好的。”
　　沈碧琼放下手中的针线，端起碗闻了闻，道：“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怪怪的，有股腥味，我似乎从未闻过，能不能不喝？”
　　炎龙搂过他的肩，笑道：“都说是偏方了，我家乡的，你怎么会知道呢？快喝了吧。”
　　她犹豫着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一饮而尽，一股恶心的感觉涌然而生，炎龙轻轻抚着她的背，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
　　城里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人，闹得人心惶惶，只要一入夜，家家户户门庭紧闭，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不知是谁作孽，今儿大清早的那当铺的王少爷竟死在青楼的池塘边上，据说脖子那儿给人开了一刀，连血都被放光了，啧啧，只剩下一具干骸，简直惨不忍睹，真是丧心病狂，这城里真是不太平，出行定要小心些，沈大夫，你说是不是？”卖钗的老板气乎乎地与她聊起这事儿。
　　沈碧琼拿在手中的钗突然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回过神急忙蹲下身捡起来，掏出银子给了老板。
　　老板推脱着说：“不用不用，只是有些磨痕，不碍事。”
　　她将银子放到老板手心，道：“我本就是要买下的，今日家务繁忙，先回去了。”说完，她急急地走了。
　　人间有一偏方，以人血为引，方可治咳疾。
　　沈碧琼用力推开门，里面的炎龙有些讶然地看着她，随后露出笑容，“琼儿你回来了，快将药喝了吧。”
　　她走上前端起碗狠狠地扔在地上，药汁溅了一地。
　　“琼儿，怎么了？”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她向他走近，抓着他的衣领，“你给我喝了什么？你说！你说啊！”
　　炎龙拉住她的手，眼里是悲凉，“琼儿，这是为了你好。”
　　“你走开！”她伸手打了他一巴掌，用力之狠，连她的手都痛得发麻，“你明明知道的，这是沈家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本无药可医，以前，我是想过，想过长命百岁无病无痛，可那根本不可能，这是天命，如今我无欲无求，只想与你安然相守一生，为什么要听信那些无用的偏方，为什么！你怎么这样傻！”
　　“因为我舍不得。”炎龙抱住她，“我舍不得你，琼儿，我舍不得你。”
　　沈碧琼痛苦地摇头，“人终有一死，你我都一样，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琼儿，其实我是……”他欲言又止，继而话锋一转，“我想让你伴我一生。”
　　“我可以啊，我可以用尽我的一生来与你相守，直至我死，可那不意味着要逆天道而行，来伤害别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爹爹从小告诉我医者仁心，行医济世，可你都干了什么呀！你让我成了嗜血的怪物！我有什么颜面去见爹爹，去见列祖列宗！”
　　说完，她呕出一口鲜血，炎龙心痛地将她抱在怀里。
　　从此之后，沈碧琼的身子彻底垮了，炎龙哪儿都不去，就那样守护在她的身旁，拉着她的手。
　　“像这样相守……多好啊。”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那日，她的手冰冷，身子冰冷，但脸上是含笑的……
　　相守相依，相安一世，不奢求来世，不奢求长久，只愿一世与你作陪。
　　“轰”的一声岩洞剧烈地震了一下，青玉猛地睁开眼，恍若梦醒，脸上都是泪痕，她用衣袖擦了擦。
　　“方才怎么了？”青玉喃喃地问道。
　　欧阳照溪呆呆地回过神，“不，不知道。”
　　炎龙的身子撞到岩壁之上，随后被弹了下来，受到重创，他捂着胸口，抹了嘴角溢出的血，赫容步步逼近，用折扇抵着他的脖子，炎龙眯着眼，说道：“神仙不都是自命清高吗？何必降下身份来管这等闲事，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赫容轻笑道：“只是想问你要件东西罢了。”
　　“什么？”
　　他拿出一张纸，“把重火交给我。”
　　炎龙大笑起来，“我这儿可没有这种东西，上仙莫不是搞错了？”
　　“也好，既然如此不如我也去看看火龙王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东西，究竟是手里的重火重要还是别的什么。”
　　“等等！”
　　赫容滞住脚步。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身形晃了晃，随后稳住脚步与赫容相视，随后扭了扭脖子，骨节之处发出咔咔的声音，他慢慢将手手伸进衣服里摸出一件古老的物什，冲着赫容笑道：“你要的可是这东西？”话毕，他掌心一紧，一缕缕灵光从指缝间射出，极其刺眼。
　　随后，炎龙大喝一声，如猛兽一般的吼叫，一股强劲的风向赫容袭来，赫容将扇挡在身前，那股威力扫起尘土，连带着他一起被连连逼退，这便是上古神器的厉害，他收起折扇，撤后一步，稳住身形。
　　风静了下来，空中的尘土也落下来，赫容只隐隐看到前方一个漆黑的影子，待到尘埃落定，那炎龙却没了身影，赫容环视四周，空旷的岩洞似乎只有他，不对，既然不在上面……他望着中间满是岩浆的洞。
　　在这当口，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来，像是一闪而过，完全看不清，他绕着赫容，时而闪现，让人捕捉不到，赫容微微转着头，眼神迅速转移，看着他惊人的动向。
　　他将扇子放进腰间，此时身后的炎龙正张开利爪凶猛地扑过来，赫容低头转身，炎龙扑了个空，他顺势抓住炎龙的手将欲跑的他拉回来，另一只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并力将他甩到地上，只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只是瞬间，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就如同事先设计好的一般。
　　“怎么会……”
　　“只有兔子会到处蹦跶不是吗。”赫容笑道，“以你的修为还难以驾驭这样的神物，倒是你，像是被它操控了。”
　　“哈哈哈，笑话！简直一派胡言，你以为我输了？只要我愿意，这里沉淀了千年的岩浆会一触即发，到时候，整座城的人都休想逃脱，也好，就算我死了，也还有这么多的人陪葬！而这一切，都将是上仙……你的错。”
　　“那碧琼姑娘呢？”青玉扶着那具身体走上前，“连她也要一起陪葬吗？”
　　炎龙猛地转过头，紧张道：“你们不许碰她！”他望着沈碧琼，艰难地朝着他们爬来。
　　青玉将尸体往后一挪，护在身后，道：“不，是你！不许碰她！”
　　炎龙早已没了嚣张的气焰，而是执着地爬着，口中喃喃道：“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青玉一直摇头，哽咽道：“放过她吧，求你了，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冤魂，已经不可能有来生了，你不仅仅毁了她的一世，你更毁了她的生生世世，碧琼姑娘这样痛苦，你难道看不到她在哭吗？”
　　炎龙瞬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淌着泪的碧琼。
　　欧阳照溪走上前，蹲在炎龙的面前，说：“小仙女说得对，碧琼姑娘看上去相当痛苦，城里孩子的冤魂四处游荡，找不到归宿，只要解脱她的灵魂，那孩子们也能进入轮回，转世为人。”
　　炎龙的指甲嵌进坚硬的岩石，被生生折断，“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与她长相厮守！只要以婴孩的血为引再加上月盈花就可以使她活过来的，她会活过来的，并且会永永远远地活下去。”
　　赫容笑道：“你不曾做错什么，错就错在她是人，而你是妖，她不可能像你一样长寿，你的一生很长，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不可能真正相守，即便这样却要和她共结连理，这场婚姻，你要的是她能伴你一生而不是你伴她一生，何等自私，如果你真的爱她，何不废去修为，与她相安一世。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逆天而行，千百年了她也没能醒来，不就极好的验证了这个事实，何必执着与此，反正她也没了来生，不如你陪她一同泯灭，这已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离了吧？”他看着沈碧琼，模糊了双眼。
　　赫容点头，他走到青玉身旁，双指点在沈碧琼的额间，解开了那道束缚了千年的封印，她的灵魂从身体里走了出来，走到炎龙的身边，。
　　炎龙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巧笑嫣然的琼儿，低眉垂眸的琼儿，他的琼儿。
　　——我可以啊，我可以用尽我的余生来与你相守，直至我死，可那不意味着要逆天道而行，来伤害别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爹爹从小告诉我医者仁心，行医济世，可你都干了什么呀！你让我成了嗜血的怪物！我有什么颜面去见爹爹，去见列祖列宗。
　　他怎么可以……现在才想起这番话。
　　“琼儿……对不起……对不起……”
　　沈碧琼摇头，“与你一起，我不曾后悔，我们一同赎罪吧。”
　　“好。”
　　她抱着他，他拉着她的手，渐渐地，灵魂散尽，这一场千年的人妖之恋，随风飘逝。
　　青玉怀里死了千年的沈碧琼的尸身也最终化为飞灰。
　　赫容弯腰捡起遗留在地上暗淡的玉石，道：“上古神物，通晓灵性，心术稍有不正便会反被操纵，使之愈演愈烈，果真是个麻烦东西。”
　　“小仙女！”身后的欧阳照溪被突然间晕倒的青玉着实吓了一跳。
　　赫容转身从欧阳照溪的怀里揽过青玉，抱在怀里，“不碍事，她只是累着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