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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回 旧事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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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可能蒸发,永远不可能。”子无的声音也如他眼神一般,冰冷而讽刺,“让一个反对者不再反对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他死,或者与他合作。”
      其实这种纯粹利益动机的理论并不这样适合儒家。尤其是当无情的结论配上无情的声音。吃得津津有味的天明似也被他吓到,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而此刻,并没有人有闲情关注天明。
      荀子直视子无良久,才叹道:“你说得不错。尽管我并不认为年轻人有这样的见识是件好事。但,是的,当时有传言说,七派花了点心思给雷氏五兄一个彩头。关于彩头的内容,说法纷纭。
      “始终没有人出来辟谣,因为能够辟谣的只有他们自己。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雁门会结束后不久。严格来说,那并不能算出现。有人说看见了他们的尸体,可是等江湖群雄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
      “雷氏五兄究竟是生是死,直到现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当然就他们再也没出现过这一点来看,恐怕是凶多吉少。这或许会是扳倒七派的一个好方法,可惜的是没有人拿得出证据。”
      这段话,在今天之前,荀子应该从未说过。不止是少羽,连颜路的眼里都满满是难以置信。

      然而子无的表情,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怕,就好像是他早有所知一般。可这也未必是事实。因为缺乏表情的人,常常给人以神秘的错觉,这对隐藏真相,无疑是个好方法。
      “既然雷氏五兄的名声那么好,又消失得那么奇怪,怎么会没有哪怕一个人,问起关于他们的点滴?如果有哪怕一个人一直在怀疑,那么现如今的江湖又怎么可能对他们一无所知?”少羽如是问道。
      回答他的是子无的笑,凉澈骨髓的笑,“恐怕不是没有人质疑,而是有太多的人质疑,所以反而变得一无所有。”
      子无的话像是在绕口令,少羽却觉得自己听懂了,那原本是他不该懂的东西。
      ——质疑声太多,多到足够动摇七派的根基,那么他们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永绝后患的手段。但永绝后患的手段往往只有一种,死。知情的人都死了,那也便等同于无人知情。

      “可都过去十多年了,不论雷氏五兄是生是死、雁门会的真正目的在何,似乎也都无足轻重了。因为真相已经永远埋葬在时间的长河,知情者或死或会绝对保密,后人又怎么会知晓。”颜路叹道,哀伤的眼神配合浅淡的语调,恰到好处。
      “不,也许知情的人并没有全都死去,活着的人迫于变故而不得不开口。这一次雁门会的重提就是很好的例子。我有预感,这只是一个开始。”荀子缓缓摇头,深邃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子无身上停留。
      啃完鸡腿的天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子无说:“那个‘雁字’什么什么‘我们’的那句诗,就是你上课说的那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少羽以为子无会嗤之以鼻,可子无没有嗤之以鼻,尽管眼神算不上多友善。他道:“它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可你若硬要寻它的意思,也能找出许多意思。”
      “那它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天明这样问,子无没有再回答。淡笑,眼神再度落回茶杯。
      少羽有模有样地学道:“有意思就是没有意思,没有意思就是有意思。我说得对不对,子无兄弟?”他话里话外的俏皮与戏闹很明显,所以并没有指望子无的回答。
      可子无回答了他,尽管没有看他,“我不是出家人,不打机锋。”
      ——只有机锋的道理才是深藏不露,如果不是机锋,那他话里的意味应该很容易懂。而大多数人没能懂,是不是因为他们漏掉了一些关键的线索?

      ***
      高渐离和盗跖在留道的屋檐下守了三天。第四天晚上忍无可忍的盗跖翘班了。发现他擅离职守的高渐离什么都没说,由着他逍遥,因为就是高渐离自己也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高渐离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晚,如果这一晚还没有动静,剩下的就教给白凤的小鸟吧。
      虽然当初执意从流沙手中抢下监视任务的是他自己,但高渐离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这比他想象得还要无聊。
      可哪一种监视不是大海捞针的无聊?如果没有面对无聊的准备,那便永远不要去做监视。
      高渐离愣神的时候,直觉有黑影晃过,可他等仔细去瞧,草木还是草木,月光还是月光,没有半点人来过的痕迹。他告诉自己,是无聊久了,产生了幻觉。

      盗跖溜了很久,也没见高渐离抓他回去,心头越发得意。游游荡荡,到了关子无禁闭的房子。他当然不认得路,可儒家弟子认得。这些天里,偷偷跑去看子无的人数不胜数。他们虽然不敢进去,可在门外站站,也总是好的。所以,盗跖得了便宜。
      盗跖刚贴着屋檐躺下不久,一个高瘦高瘦的儒生也到了这里。子无的屋子被儒家弟子围得严实,只有这一边靠墙没什么守卫。若想潜入,只能从这里下手。
      一直看着青年的盗跖眼睛亮了,因为他发现这个青年的轻功很好。青年每一步都走在地上,可没有一步发出声音,这绝不是一般人能练到的境界。
      青年敲了敲窗,子无没有应。这窗从外面并不是打不开,但从外面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可能引来守卫,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由子无从里面开。但违反师规的惩罚远比其他重,即便子无也不太敢。
      青年大概也知道子无不会应,所以凑到窗口,向里面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盗跖勉强能听到。他说:“门开中山守成式,誓归此门春回雁。”
      盗跖才在腹诽现在的青年怎么都迷作诗,窗门却从里面开了。门开的同时,他听到另一个很冷很冷的声音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下,他傻了。敢请那还是接头暗号?

      ***
      子无和青年说话很轻,贴在屋檐上,盗跖发现自己听得很吃力。但至少还能听清。只要能听清,他就不会选择更靠近。因为靠得越近越容易被发现,一被发现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显然不想冒这个险。
      他听到青年对子无说:“你是来拿名单的吧。月余前,小圣贤庄附近死了两个赭衣人,我以为这次完蛋了。说说看吧,你从哪调来的?”
      盗跖一惊,突来获得太多的信息,让他有点难以消化。
      什么名单?名单和赭衣人有什么关系?他是记得不久前死在小圣贤庄的赭衣人,就是因为他们才变成如今和流沙合作的局面。听青年的意思,赭衣人的目标是他。可卫庄说过,从陇中一路过来,处处有赭衣人。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子无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你该知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是规矩。”
      青年也不恼,“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句话。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如果……你知道方法的话。”最后一句话就像在暗示什么。这两人的关系好像不如看上去的密切。
      即便是屋檐上的盗跖也能想象屋里此刻的剑拔弩张。

      “你不觉得这样更省力吗?”子无还是轻轻地笑。回答他的,是一阵破空的风声。
      盗跖忍不住从屋檐倒挂而下,偷偷瞄了一眼。这一眼,实实把他吓到了——青年握着一把匕首,架在子无的脖子上。他的出手一定很快,几乎风声一响便已经完成了整个动作。
      青年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知道。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我劝你现在就把方法说出来。”
      而子无,好像没听懂他话里的狠劲,好像被匕首架着的不是他,还是一派嘻嘻哈哈,“我想你还没搞清楚现状。你装作好心好意地写信给老头让他除掉我们,其实在防他拿到名单便对你下手。你以为他就不会防你吗?”
      青年的气势明显弱了,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个“你”字。子无随手一甩,就把匕首甩到门边。被子无冷冷看着,青年好像也豁出去了,“不错,是我写信给老头说你们暗中勾结神魔教居心不轨。正巧老头觉得神魔教可以,就买凶了。杀你兄弟的是流沙,你真正该讨说法的是他们。”
      盗跖暗道,我的天。原来连连卫庄那个老狐狸也被他们算计进去了。

      子无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已经收起了笑意,“这主意不错。你吃不准我是不是老头的人,所以就想到把我往流沙推。因为我若真去找了他们,就回不来了。流沙杀了我,只会觉得被杀的是个冤大头。我死了,他们又不会多问,你的问题自然不必再担心。”
      青年干笑两声,没有答话。这种时候,的确是不回答的好。
      “可你太紧张了。其实你不该问我的,无论我是不是老头的人,你都不该。你越是这样做,越是说明你心虚。名单在你手里,确切知道那些人所在地的,也只有你。换句话说,要背叛,也只能是你背叛我们。别人就算想,也没有能力。”
      大概是秘密已经被揭穿了,青年反而镇定下来。他冷笑着说:“对,是我。所以就像你说的,不管你是不是老头的人,都一样——你今天都会死。但我并不打算马上就杀了你。”
      他说话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似乎开始用气息发音。等他说到最后一句“我甚至可以给你看看名单”的时候,盗跖已经听不清了。情急之下,盗跖索性从屋檐跃下,矮身移向窗户。
      盗跖做些动作的时候,子无也说了一番话:“你已经没有名单了。名单被你寄给那个人了。你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要我靠近你,这样你才好将我毒杀。”

      ***
      盗跖贴到窗台上的时候,里面很安静,因为两个人正在僵持。
      忽然子无低喝了一声“什么人”,声音响处,他与青年先后闯了出来。盗跖急退走,但身形已暴露在二人面前。青年满手暗器一阵激射,亏得盗跖眼明手快,才险险避过。
      他也是个不安分的,一面逃还一面耍嘴皮,“二位莫急,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青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手里的攻势明显慢了下来。他并不想搞出很大动静,把看守引来。可子无却笑了,笑得很讽刺。盗跖直觉不对,却已经晚了,子无袍袖一甩,隔空将他点穴。盗跖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在屋檐上听得还不够多吗?”
      这明显有问题的一句话,晕过去的盗跖是没法玩味了。可还清醒着的青年一听,气得都快发抖。他厉声问子无:“你既然知道,为什么……”问话被子无打断,“自然是为了让他知道。”

      青年还待说些什么,子无看了眼天色,勾了勾唇角,没等青年反应,施展轻功,掠开了十余丈。
      青年直觉有诈,却又忍不住跟随。一逃一追,子无把青年引往了偏院。那里没人住,只有花花草草,很适合打架。但青年觉得,子无不会是想跟他打架才走这条路的。
      这样想着,他突然记起,子无四天前才来得儒家。除了第一天的小半天外,一直被关着禁闭,怎么会对儒家的路况这么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侧里杀出条人影,当头就是一掌向他劈来。这一掌来势极好,他已经躲不开,只能硬碰硬对了一掌。
      一掌之后,双方各自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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