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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回 往时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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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一边倒的局势。
从慕容止亲手将自己牵扯入乱局开始,通武馆瞬息横扫全英、神魔,成为所有不好的缔造者。
大概在人们心目中,也只有纵横江湖多年却始终若即若离的通武馆,有搅动整个江湖的能耐。
卫庄回到观席的时候,人们才发现慕容止一行离开不久,“畏罪潜逃”一说愈演愈浓。
这种对所有人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情况下,竟也有缺心眼的跳出来,为通武馆辩解。
路见不平的江湖侠气,最适合的还是嘴上说说。此时此景,侠胆义肠地抱不平,不过是去讨骂。
赤忱的年轻人已被骂得狗血喷头。
这个人倒是有趣,被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辱骂,脸上笑意不减。也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便那样闲闲站着,等到该骂的骂得差不多,想骂的还没搜刮到台词,才悠悠然地开口:“忘了自我介绍,在下神魔教靛狐,主通传。”
“通传”这个词当然有很多意思,只是他在这里这样说了,那便只能理解成,一直以来神魔下的江湖贴都是由他负责。
没有人比涉事者更清楚所谓真相,旁人再有理有据的推测也只是推测。方才的谩骂仿佛是在打自己的耳光,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多少难堪。
——总以为别人无理取闹,因为无理取闹的人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
“方才听诸位议论纷纷,我也觉得自己实在见识浅破,既然连李宗孝是通武馆的细作这一层都没能想到,也难怪与全英派纠缠许久都没有结果。”
他这话虽说得客气,不少人却听出了揶揄的味道。果然,话锋一转,“你说内应吧,总该从小培养,外面招来的终归不可靠。可是我实在想不通啊,慕容止是怎么培养出比他老那么许多的李宗孝?难道他还有什么长生不老药不成?”
虽然说内应是从小培养的可靠,却没有人规定不能用外人。毕竟无论什么门派,总是招进来的外人比自家培养的多。况且那些外人没有些本事,又怎么会被招来呢?
这些问题不会没有人意识到,也确实有人问了,“李宗孝不可能是慕容止培养不错,可你又如何肯定他不是慕容止招来、慕容止不会用外人作内应?”
靛狐轻笑,仿佛听不见话里的刀锋,“我当然不能肯定,没有人能肯定,除了慕容止的人。这让我不禁想要问一句,你如何肯定他是慕容止招来的内应,莫非是他亲口告诉你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再对峙的必要。再追究下去,便是要自己好看了。
卫庄心里明白得很,这靛狐嘴上说得逼人,只是想要转移话题。李宗孝是不是慕容止的内应,甚至慕容止有没有在其中插上一脚,于靛狐都无足轻重。
那么靛狐迫切地想要江湖人看到的是什么?谢清和慕容止演这么一出引靛狐现身为了些什么?七派不惜舍弃李宗孝也有遮掩的又是什么?
直觉告诉卫庄,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
当呛声的人被靛狐反呛一句,其余人准备好的非难暂时出不了口,靛狐没有错过机会,如愿将话题引到了他想要的方向。
“与其计较这些不明不白的,诸位不如静下心来想想:通武馆弟子几眼间学成的剑法,于李宗孝而言自然不是难事。有趣的是,侍书学会泰嵩剑法,因为他今天在场;而蜗居在青邙山上、从未离开过的李宗孝,又是从哪里学来?”
侍书是不是当场学会的,其实有待商榷。而就像卫庄已然说的,促成这一切的所有人,他们的目的在于这一切的背后。而所谓的背后,在靛狐这三两句话里,其实也暗示得够清楚了。
——李宗孝学成了泰嵩剑法,却没有登上过泰嵩二山,那便只能是由泰嵩二派的人登上青邙山,教授于他了。
只是,“泰嵩二派的门人为何要专程上那青邙山教李宗孝剑法?又是怎样的门人上山下山不为别人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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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也一定是靛狐想要人们问的。
全英派与泰嵩之间并没有什么人尽皆知的交情,即使有也不会深到互通武艺的地步。而能让泰嵩两门派出精英、瞒天过海只为李宗孝的,也不可能是出于简答的交情、普通的原因。
他们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联系,而今靛狐做的便是把这层联系捧到人们面前,让他们自己去琢磨。
好的解谜人永远不会把谜题为世人全部解开。再可靠的解谜线索全都从他嘴中说出,也便不那么可靠了。
对于别人说的话,人们总习惯性地持保留意见。人们最相信的永远是自己。如果能让人们自己为自己解答,那么答案的可靠性,毋庸置疑。
靛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了些远比回答更重要的。
“我也和大家一样地想知道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恐怕不那么好求。因为从李宗孝成名之初,他的师从便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不是上一任掌门的嫡子。按照全英的门规,掌门的后裔唯有嫡子能习武。可李宗孝的武功很好,武功要练到他这种地步,靠自学一定不行。
“可他不能学武是门规所限,掌门一定不会带头违反。剩下的宗师长老更不用说,没人会主动教他。可他确实也学了点像模像样的全英剑,至于跟谁学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宗孝当上掌门,全英曾有一片反对。这事大家都知道。他学武已经违反门规,违反门规的人当上一派掌门,谁受得了。所以李宗孝用了些手段摆平了反对声。
“说是手段,可谁心里都明白,就是杀人。而且他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清楚他老底的人都处理掉了。到现在,二十多年了,隐晦的更隐晦,要如何去参透。”
李宗孝的往事,人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这么完整得听他生平,倒真是第一次。
不知道的事情成了知道,疑问也随之而来。
二十多年前成名的李宗孝,如江湖中所有的少年剑客,说是少年,未必真是少年。人们如此称呼,只因他们外形俊朗。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年岁。
成名之初,也曾听说全英内部有过反对。可闹得不大,所以没过多久这事也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而今听靛狐再提,细细想来,自李宗孝得势以来,老一辈的全英精英倒真许久未见。
大部分人被故事吸引,但这不代表他们忘了,叙述故事的靛狐来自神魔——全英的死对头。
所以并不奇怪,有人会这样问,“从你话里话外听来,李宗孝实在歹毒。可我们又怎么知道,这是真实的李宗孝而不是你神魔想要渲染的李宗孝?”
“你并不需要相信我的话,大可以自行判断。只是在我看来,一个十几岁就能痛下杀手除掉异己长辈的人,还谈不上歹毒的话,这世间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担得起‘歹毒’二字。”
成名江湖的少年剑客未必都是真少年,而李宗孝成名之时恰似最好的少年之龄。
“你说他成名在十几岁,你如何知道?江湖中的少年剑客,少年大多是虚名。”
“全英人不一定清楚李宗孝的底细,却一定知道李宗孝和‘王鬼猢狲’是青邙山上最要好的竹马。‘王鬼猢狲’的年龄众所周知,因与张宏交手时豪掷的生辰八字。由此推算,李宗孝的年龄也便不成谜。”
二十多年之前,十几岁。
尘封二十多年的往事再次被提及,人们重理这二十年间的点滴,不由想起二十多年前最震动江湖的,其实不是李宗孝。
二十多年前,泰山恪勤道士、嵩山岳琴宗师相继拒认掌门。作为当时两派的领军人物、最被看好的掌门继任人,二人主动辞任引起哗然的同时,也引来猜测纷纭。
拒认的理由许多人难以接受。
恪勤道士不愿终身被束缚在泰山之上,于他看来武艺只有在不断的云游和切磋中,才能有长进,才能有提高。而成为泰山的掌门,便意味着不可能下山。志向与掌门间,他选择了前者。
岳琴宗师当时在修炼嵩山独门“四象灵剑”——与“群英荟萃剑”齐名的剑法。这是一门极深奥的功夫,修炼时需要极度的专心,更不用说岳琴宗师当时离顶重第四重只差了一重。然而这不是她拒认的唯一理由。她有明确提过,以自己一介女流之身接管嵩山,门内外都不会太平。
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这二人最终没有接管门户。也因这些年里时不时的云游、闭关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然而这不妨碍人们记得,二人拒任之初,江湖里纷纷扰扰的谣传,并不是他们口中说的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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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李宗孝接任不久,恪勤道人、岳琴宗师双双辞任。当时四起的流言本以为是对二位前辈的中伤,而今想来未必是无中生有。”
靛狐有意无意的引导,终究引得在场的江湖豪杰说出了这番话。看似感概,藏满玄机的话。
卫庄挑眉,事到如今,靛狐的目的,谢清慕容止的目的,七派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如果事实确如他所想,那只也不过名门中的腐朽,可真值得大做文章?
“恪勤道人、岳琴宗师私交甚好,本不是秘密。辞任时一番看似南辕北辙、实则根本相似的话,也几度遭人调侃。如果真若当时江湖猜测,二人拒认实为被迫,那这番话便成了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官腔,貌似神合,也就不奇怪了。”
当时江湖四起的流言,并不仅是怀疑他们是否真心拒认。而靛狐只提这茬不提其他,既显得正派,又能引人反驳。
“凭恪勤道人与岳琴宗师的名望,即便有些过失,泰嵩二派应该没理由将他们从掌门位上逼退。除非他们的行径,背离训诫太远。”
“泰嵩二派同五岳剑派中的其他以及少林武当相仿,都讲究洁身守性。按当时两人与其余人选的差距,不得不被放弃的理由,只可能是违反了这一条。”
“男女相熟,互通有无,也并非多稀奇的事。就算恪勤道人与岳琴宗师之间,已不是简单的交好,只要能守住秘密,依然不会影响他们接任掌门。”
“而偏偏在这之间,李宗孝先做了掌门。算算李宗孝的年纪,与恪勤、岳琴二人相好的时间,大抵对得上。如果本有些知情的人,见李宗孝知名传遍江湖,便不得不对那二人做出点什么了。”
……
终于还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推论到无以收拾。这推论里暗含的龌蹉,已是再明显不过。可还是有人后知后觉,偏偏把所有人的小心翼翼,捅破。
——“诸位的意思,难道是说,恪勤道人与岳琴宗师私通,而李宗孝恰是他们私通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