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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回 聪明误 ...

  •   ***
      天容。
      唐天容。
      那是怎样凄厉的一声呼唤,其间悲情让人有一瞬间遗忘,遗忘这是一方弥漫着杀气的江湖之地。
      耳中只有颤音滚滚。
      眼前唯有白发如雪。
      所有人都看见了。
      看见那个老者怎样发抖地站起,怎样蹒跚地挪步,怎样用力地握住唐天容的肩。
      那一刻,他不再是武功盖世的一派长老,不过是动情的一介普通老朽。
      何为动情,为何动情,谁都不懂,正如无人能解唐天容为何突来惊呼。然而这并不影响人们为之动情。
      纵然动情,也只有那样一瞬。
      因为这江湖,本是无情处。

      温情动容转眼将逝,铺天盖地的疑问呼之欲出,恰此之时,一声相似的惊呼从另一处擂台传来。
      没有如出一辙的老少相顾,邻家长老不过平平一句“无棱,你待如何”。反差的态度并不多少引人注目,真正重要的只是惊叫二人是彼时放归的领队。
      如是而已。
      江湖人最关心的从来不过“事实”二字,或也为温情动容,也只是动容。于无情之间寻找真情,本是世上所谓“遥不可及”。
      擂台无暂时被终止。
      唐天容、许无棱二人被各自长老搀扶,带上擂台。一前一后,两人还显重视的嗓音,说出却是相似话语——
      那柄剑里有李宗孝的影子。

      如何能有。
      唐门对垒泰山,五毒对垒嵩山。同为五岳剑派的泰嵩两门,武功走向大相径庭。李宗孝何德何能,将这南辕北辙之剑融会贯通。所谓融通,从来都是纠集后的突破。
      李宗孝甚至远离纠集,又如何突破。
      只是唐天容与许无棱没有撒谎的理由,谁都明白。所以谁也都嗅到了一股,唯有引线露出的阴谋之味。
      坐不安稳。
      一个,两个……许多人都立了起来,伸长脖子想看看清台上情形。
      卫庄站起来了,慕容止带着小厮也站起来了。

      泰嵩两门为表正义之心,派出当红弟子替下无措的少年,任由指使,但求所谓真相。
      应众人之求,二人先后演示本门剑法,再由对方模仿。虽也竭尽全力,无奈效果实为不佳,看唐许二人频频摇头便心中有数。
      有人推论,这两家弟子旧习本门剑法已成习惯,临时学起反其道的另一种,断然无有效果。不若另寻第三人,不受两方影响。
      确然是不错的提议,也当即被执行开。
      除泰嵩唐五四门,每门各派最佳弟子一名随泰嵩长老修习要领,再先后按唐许二人一步一描述,舞他们印象中的剑。
      所有人都学了,也都舞了,可唐天容和许无棱已然没有满意。
      他们不满意,旁观的更不满意。
      ——谁都明白,那是一桩即便他们满意都未必能圆满解决的事,更何况他们尚不满意。
      失望大于希望,其实许多人于心已经不想纠结,这看似这不到答案的疑问。嘴上念叨着遗憾,不过是怕旁人指责“毫无正义”。
      只是何为正义,正义本身又是否正义。

      ***
      “我们来试试。”
      寥寥数字,冷中带清,清中带寒。于满片熙熙攘攘之中拨山而来,顿有突兀,煞是引人。
      慕容止毫无意外地把自己变成视线的焦点,却在视线云集之后,不置一词。
      他想干什么?区区一个江湖邪派也敢搅合江湖正事,是也有损失,还是太有自信?
      人们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要做。
      正当有人因无谓的故弄玄虚而将要恼怒,慕容止身侧的青年将衣袖一甩,与他并肩。
      飞猎的白衣泼墨前一秒还惊艳了所有人的眼,待回过神来,原处人安在。却是正中擂台,一句话,润润朗朗说得响亮:
      “通武馆侍书,献丑了。”
      也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抡剑便舞,剑花大中含小,小又转大,配合着一身泼墨晕开,却如画卷一般。
      然而他舞得太快了,并没有多少人看清他的出手。大大小小的剑花,于无知人眼中只是剑花,不屑如常。
      ——是了,专心于邪魅之术的邪派如何能有什么真功夫,平日里晕眩的计较当为骗人的把戏才是。
      坏人做的都是错,就是他存在的本身亦是一种错误。

      看不懂的在埋汰,甚至往台上扔碎石。看懂的,满脸凝重。
      唐天容与许无棱面面相觑,不是被侍书的狂妄吓到,是为他的剑法震惊。
      太像了。
      这许多天日无法言表而苦闷的种种,此时此刻,于这擂台之上、侍书的剑中,竟被轻而易举地舞出。任多少大师名人,耗尽心血苦苦琢磨都不能一换的印象,在此人做来竟不费吹灰之力。
      根本如出一撤。
      当骂声与震惊双双未尝终结,侍书却是悄悄离开擂台,如他来时,毫无征兆。只是这番走的,还有慕容止一行。
      结果如何,不必看,都能料想。
      所以当卫庄在城门外界石旁拦下慕容止与小厮,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问他如何做到,不问他怎样做到。
      ——为什么这样做,做这样的傻事。
      一个人做成了所有人都做不成的,本极易惹人非难,天妒英才莫过如是。更不用说,是在这“一个人”的名声本谈不上好的前提下。
      人言可畏,他们都知道,不可能想不到,此情此景,留给他们的将是怎样不堪的结局——没有人会承认他们的优秀,相反人们会想尽办法去诋毁。

      他们不是在模仿,也用不着模仿,因为他们就是被追求的“原版”。
      ——这很快会成为他们的判词。用不了多久,谁都相信,谁都接受,传遍大街小巷。
      慕容止从不是在意名声的人,卫庄知道。但卫庄也相信着,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刻意给自己拉黑。
      而慕容止看着卫庄,眼神平平,“你以为呢?”
      最好的回答,便是不回答,将皮球踢回给对方,无论对与错,都不会透露心中所想。
      “我不知道你又想算计些什么,但我很肯定你让门人露这一手,想要突出的无非泰嵩二门。就像我很肯定你的小厮不是小厮,是谢清一样。”
      小厮笑了,慕容止也笑了。也只是笑了。
      ——不论你对与错,我不承认,你又能奈我何。
      “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你们很有把握,我此行的重点并不在于她是否是谢清。就像你们很有把握,就算成为众矢之的,你们想要的重点依然会是重点,因为你们和那个重点相比也显得无足轻重。”
      慕容止的笑容还在,似乎很认真地在等卫庄说下去。
      “所以我不禁很好奇,究竟要怎样的大事,才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整个江湖的目光。简单到他们可以无视,从来被他们视为眼中钉的,你们。”
      这个答案,说难也不难。其实卫庄自己也能想得到。
      所以慕容止走了,走的时候还和卫庄说了一声“再会”。卫庄也没有阻扰。

      ***
      能够轻易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当然是所有人本身。换句话说,他们意料抑或筹备中的“重要”事关整个江湖。
      这便与盖聂卫庄之前推论的七派隐秘不谋而合。而且很显然,慕容止很清楚七派遮遮掩掩,不惜舍弃李宗仁都要保守的隐秘。
      他自然不能直接说。
      只是以慕容止的为人,又如何会将自己也搅合到神魔全英之争中去?
      ——这一切,归其本源都是因他们而起,便纵牵扯到七派,也该是七派与他们的矛盾,又关慕容止什么事?
      多余的事,不问也不做。自当是慕容止之辈的处世之风。
      而今横插一刀,又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说他是忽起行侠仗义之心,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都不是便都少了去做的理由。
      除非,神魔全英之争不是谢清参与了多少的问题,而根本就是谢清与他一手谋划。
      只是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做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叫那两派信以为真,才能叫他们咬定是对方?

      居雍城里的景象,与卫庄所料无差几何。
      唐天容许无棱相继表示,今日所见即为当初所见,引来惊叹之余,更多是埋汰。
      名门正派如何容得,出身不正、向来不齿的邪教,将他们努力所不能得,信手拈来。
      谣言便是如此传开,说那通武馆逞强好胜、邀功心切,无意中暴露与李宗孝之间不可不说的隐秘关联。
      ——如果李宗孝与他们无关,为何独他通武馆弟子能使出同李宗孝一般的剑招?说不定李宗孝根本就是通武馆派去全英的细作。
      如此一来,便也说得通了。

      全英名望虽不及七派,却也一直是江湖中口碑颇佳的传统剑派。所有污名种种,似都是在李宗孝掌权后积累。
      雍容中带狠辣,无争中藏野心,这本不该与“全英”关联的话语,却成了而今的全英作派。这与李宗孝本人的狠毒不无关系。
      就是“王鬼猢狲”的成名亦在李宗孝继任之后,可以说是李宗孝一手提拔。他的实力有目共睹,只是重用这样歹毒之人,李宗孝的用意叫人担忧。
      这是全英“雍容大气”的教义,绝对教不出的奸佞。
      何况有些江湖历练的人都知道,“王鬼猢狲”成名之初,师出曾被质疑,是李宗孝以列祖列宗赌誓,肯定“王鬼猢狲”在全英中的地位,才险险平息这场风波。
      更值得玩味的是,按照全英门规,首席弟子当为全英天女钦点的“英魂”弟子。是以李宗孝再推崇,“王鬼猢狲”本也不该有今日的成就。
      巧就巧在那位“英魂”弟子失踪了。
      前后时机那样完美融洽,让人不得不问一句,这可真是偶然?
      如果不是偶然,李宗孝做这一切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如果这是一场庞大的阴谋,仅凭他一人根本不可能做到,是谁在背后为他撑腰,是谁在背后为他传信?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然而沉浸在自己推理结果中的所有人,都忘记了,慕容止纵横江湖多少年,手中掌握的情报从未出过差错。
      周旋各股势力之间,如鱼得水,也便意味着无论怎样不利的情况,他都能应对自如、翻手覆雨,否则绝无可能在险象丛生里安然。
      这样的人绝不会也不能被别人看透。看透与否,于他便是生与死。
      选择危险的营生自然会有得天独厚的报酬,但这样的营生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做得来。能做得来的,自然是绝顶聪明。
      当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的行事动机,明显到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那么不用怀疑自己变聪明了,因为这一定不是他的动机,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动机罢了。
      无论何时,都有一条可以肯定——笑他傻的人,是最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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