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夜烛》凌纱

29、第二十九回 暗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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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江湖给了全英派三日的时间交出“王鬼猢狲”，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今三日之期将至，全英派了无动作。
　　隔世的山间楼宅，卫庄凭栏远眺，身后高渐离来回烦扰的踱步，也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我们得帮帮他们！”
　　眼看三日之期临近尾声，神魔教的恶意成了正义，捂着良心，高渐离怎能忍得，怎么容得。
　　“是你，不是我们。”
　　然而卫庄的回答，让高渐离心中郁结的火气尽数爆发，“就算只有我，也一样会帮他们。那日你二人带着‘王鬼猢狲’去了初云山庄，只要山庄里有人目睹……”
　　只要初云山庄里的任何人肯说一句，身受重伤的“王鬼猢狲”不治身亡，便能救全英派于水火之中。
　　“如果他们愿意做这个证人，便不会拖到今天。”
　　如果想说，如果愿意说，早在一切不利展开之前，便可以站出来。没有站出来是不愿牵扯其中，还是别有所图，此时此刻都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全英派才是现如今的江湖首恶。

　　三日已过，全英风声全无。
　　仿佛前些日子江湖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义正严辞，不是出自他们之口。祸端已生，沉默相对，除了心虚，除了无可辩驳，还能是什么。
　　骂声铺天盖地卷来，丝毫不逊于当时对神魔教的贬斥。
　　唐门、五毒两支精挑细选的队伍，先后离开蜀中、古滇，登上青邙山，向全英报仇。全英弟子不敌，掌门李宗孝亲自出手，方将之杀退。
　　李宗孝当时的剑法，据唐门五毒弟子事后回忆，十分奇怪。奇怪的不是剑法本身，而是使出剑招的李宗孝。
　　李宗孝使出的两招，虽也带着七七四十九式变化，唐门五毒领队的高徒却看出了另一些不该有的特质——简洁狠辣，直取命门。
　　而众所周知，全英剑法讲究华美震慑，几乎所有夺命招数都靠内功压制，不屑于刃口隔断血管的直接。崇尚华美之风的门派，掌门的招式却有违所尚，难免不叫人多心。
　　只是这到底也是小事，同样的剑招在不同人的手里本就会呈不同的样貌。心气不同，眼界不同，表现在剑上亦不同。
　　不少人直言是李宗孝心胸狭隘、眦捱必报的脾性，使得恢宏的全英剑都变了味道，由此可知，端坐心态多么重要。
　　一时之间，李宗孝此人成了众矢之的。

　　剑招之事，旁人不曾放在心上，唐门五毒领队的两名弟子，却始终念念不忘，甚至还互通书信，就为了解对方看此剑时的感受。
　　两人因此受了责备。掌门人责备却也是为他们好。重伤远归，又思虑过重，如何能精心调养，何时能待到伤愈。
　　原本以为断了两人间的联系，便可断了那份心结。谁知被禁止通信的二人，日渐消受，颇有情人牵挂，茶思饭想的味道。
　　只他们当然不可能是情人关系。
　　无奈之余的长老，只能叫来二人仔细询问。可问来问去，二人的回答也只是些支离破碎的描述不清。
　　长老很急，他们也很急。
　　用他们的话，那种奇怪的感觉本无以言表。长老若亲眼所见，必然会有同样的感觉。
　　分明是极其眼熟的招式，极其有特征的出手，可看着看着，你又会有一种，它并不属于任何一种现存的江湖招式的感觉。

　　长老被绕得迷糊，问他们既然无有现存，当日又怎么得出‘简洁狠辣，直取命门’的结论？
　　在长老看来，在很多人看来，会有这样的说法，那两个弟子，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在李宗孝的剑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而弟子却说，只是心中一闪而过的感觉。消失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生。
　　长老仍不甘心作罢，唤来门下剑术最高的弟子，按着那两人的印象一招一式地舞剑。饶是如此，舞出的剑招也没有半分李宗孝的影子。
　　究竟是怎么样的招式，有着相似的印象，却无法被模仿。
　　这或许让人匪夷所思，而更匪夷所思的是整个过程当中，本该主持公道的七派没有发表只言片语，连留在桑海的考证队都不知不觉得没了影子。

　　***
　　请来张良小坐的桑海一角，一桌人，神色深敛，话题神妙不比江湖之中，颇有些以小见大的味道。
　　“虽然尚不知道谢清在这件事里参与了多少，但有一件事是再明显不过——从她引导我们关注开始，这便不止是全英神魔之间的战斗。”卫庄把玩着扳指，眼神精良一如扳指反光。
　　“不错，李宗孝的剑招、七派的反应、神魔太成功的翻盘，都让人直觉这一切背后有某种力量牵制着。”张良沉重地点头。
　　“毫无疑问，唐子纵曲无疵不是全英所杀。即便‘王鬼猢狲’活着，也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盖聂分析，“然而当神魔教提出这个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的推论，七派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否定的话。”
　　“他们不是不想否定，而是不能否定，这个理由很可能与李宗孝后期忍气吞声的理由相仿。”
　　张良与卫庄视线相错，“而且这个理由一定不只是简单的，‘王鬼猢狲’已经死了。如果那样简单，不论全英还是七派，都不可能容许神魔扬眉吐气。”
　　“但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做。抓桩王鬼猢狲’已经死了，全英其实能做一场不错的翻盘——诸如神魔下了杀手故意诬陷之类。”
　　卫庄赞同地接过盖聂的话茬，“澹台斐或许如他自己所说，不愿意卷入江湖纷争。可若全英派提供了完美的说辞，只求他一句‘王鬼猢狲’来过此地，他也未必不肯说。”
　　“主动与被动间的区别，谁都分得明白。全英自然也是。可大好的机会，他们生生放过，宁愿被人骂到无处容身，都不肯牵涉到的，只能是……”

　　“惊世之隐秘。”三人异口同声。
　　除非在这一切背后牵扯了另一些隐秘，那一些隐秘的公开会使得很多有头有脸的人蒙羞，而且这些人不只与全英，甚至与七派都密有关联，否则他们绝不会放弃所谓“正义的申辩”。
　　“甚至很有可能，是七派警告全英不要私自动作。”盖聂说得一字一顿，“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比全英更看重声誉。”
　　如果不是有所顾忌，七派怎会不抓牢这时机，大肆宣扬作为正义化身的力量；如果不是被人警告，全英怎会放弃这时机，大肆宣扬其掌门李宗孝的先见之明——早在众人迷糊之初，便已然看透真相的英明。
　　他们都没有，说明他们都有把柄。
　　“他们的把柄具体是什么，神魔教不一定清楚。但神魔一定知道，他们小心翼翼地揣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趁机横行，因为料定他们不敢辩驳。”
　　如果争辩中的另一方因为自己的原因，不愿也不能将真相揭秘，那确实是另一方为所欲为的大好时机。因为无论他怎么过分，另一方除了忍他，别无选择。
　　“只是他们担心的蒙羞究竟是什么‘羞’？七派是如何牵涉，神魔又是如何得知？”
　　能将名门七派全部牵扯到的，一定不会是小事，甚至还很可能是足够翻天覆地的大事。而江湖中那样的大事素来瞒不长久，可令他们如此自降身价的大事，旁人却一无所知，难免有些奇怪吧。
　　比之更奇怪的是，神魔教这个后起的江湖新秀，又是如何得知名门间的故事？又是如何确定他们知道的是真实，而不是他人妄构的圈套？

　　***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一度的武林盛典。
　　不同于“华山论剑”此类的切磋，这一场盛事的主旨是为学剑的少年开阔眼界。
　　各派当红的青年弟子都会一赴此地，不是以主角身份，尽是做一场演示。演示之余，亦是一种学习——看看自身与同年段的高手之间，相差多少，差的是什么。
　　这时节最兴奋的，当属学有处成的少年，仗着一把并不怎么熟悉的剑，到底也是踏进向往已久的武林之门。
　　当盖聂一行还蜗居在山中一角，绞尽脑汁想那些错综复杂到根本理不清的谜团，卫庄一行却也是浩浩荡荡地去了。
　　今年的盛典定于幽州居雍城举行。作为幽州最大的城市，居雍城这几日风光不输万邦来朝的京都。
　　纵是再风光，也改变不了幽州这个地点本身的微妙。夹于泸黎两洲之间，极易叫人回想起阴霾未散的那段争执。何况，重伤的唐门领队唐天容、五毒领队许无棱，都在出行行列中。
　　这种盛事的参与者，素来也是好坏参半。贤如名门七派，邪如通武馆都是往年的常客，所以卫庄此次带着流沙冒去，并无高渐离等人想象中的突兀。
　　——没有歪门□□的邪，又如何能衬托名门的贤。

　　流沙一行登上居雍城时，通武馆已经安然落座。好巧不巧，他们的席位，不过一障之隔。
　　卫庄毫无意外地见到了慕容止。撤下慕容慈身份的他，少了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凌厉之气如剑之将发。
　　他还是不变的那身打扮，玄色锦袍，墨玉发簪。看见卫庄来时，也不过淡淡点头，视线淡淡扫去又调开，那份似极的清淡中，自有一股不容逼视。
　　环顾通武馆的队伍，卫庄没有发现谢清的踪影，倒也是意料之中。不过贴身伺候在慕容止身边的少年，眼眸里偶尔闪现的晶亮，有如谢清的相似。
　　也只是相似。能够站在慕容止身边的少年人，又如何能没有精明的目光。做到他们那个位置的人，身边聚着些同样八面玲珑的，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清明，精明同时的清明，又有几人能兼备。
　　所以他很肯定，那人不是谢清。因为气质骗不了人。

　　也不是多久之后，盛事拉开序幕。各派的少年依次登台，将排练过不知千百遍的阵法展示在众人面前。
　　能够用心看的，也只有同样心潮澎湃的少年。有过些江湖资历的人，又有谁真心将些花拳绣腿放在心上。
　　初成的少年表演礼毕，各派当红弟子登台切磋。输赢轮回的擂台赛制，颇有几分“华山论剑”的味道，而点到为止的规则，到底少了真枪实战的刺激。
　　而今擂台上对垒的是唐门与泰山。一路过关斩将，这两个少年确实不容易。然而对打至今，过百回合，最多也是中规中矩。
　　少年与老手的差距，到底不是三两日能弥补。
　　卫庄正看得兴致缺缺，却忽斜眼瞥到慕容止身后的小厮与他附耳低言着什么，两人皆是一般诡异笑容。
　　当此之时，台下首席暴起一阵惊呼，而后是唐门长老大声的关怀。
　　卫庄没有仔细去听，只“唐天容”三字便足够夺走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