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夜烛》凌纱

28、第二十八回 正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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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子纵和曲无疵的离奇死亡，暂时转移了江湖的聚焦。无奈全英神魔都不是省事的料，天赐的息事良机不仅不要，还巴不得搅合。
　　全英说是神魔所为，因唐子纵和曲无疵此行目的在于问责神魔教的过错，无论是谁在决战中胜出，于神魔都无利处，倒不如叫他们一死来得清静。
　　神魔教反驳，宽二寸深三寸的致命伤口不可能是暗器所致——暗器胜在灵巧，薄而窄，但能划出二寸宽的刃口必有一定的厚度。
　　这虽也是有理有据的事实，到底不如全英指责来得有力，又兼江湖中人本对神魔教无多少好感，形势对他们很不利。
　　偏偏此时，七派纠集在桑海的考证队伍，从官兵处确认，殒命桑海的全英弟子全身只有一处伤，伤在颈项，宽二寸深三寸。
　　这就像是不言而喻的证据，证明了神魔教满口胡言。如出一辙的伤痕，若是全英派对唐子纵、曲无疵下手，还能残害本门弟子不成？
　　虽然这倒是与神魔教最初的说法不谋而合。

　　别人或许不知道，卫庄盖聂却是再清楚不过，那日死在柏翠岸边的全英弟子，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致命伤，宽不足二寸深超过三寸。
　　——当时的碎石半插进他们咽喉，未见血却已断气。拿走了碎石，于咽喉上留下的，该是个极细极深的小孔。看着那样的小孔，任谁都会先想到暗器。
　　要将伤口变成如今人人见到的模样，也就意味着必然有人在卫庄盖聂离开之后，故意将伤口撕裂、填塞。
　　而这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要在原来的伤口上加工，又不能让别人察觉有所加工，没有一定的基础也绝无可能。
　　这意味着背地下手的那个人，或者那群人，至少首先对武器的了解已达到一个不浅的高度。
　　而对武器的认识，如同对世上所有其他事物的认识一般，精通的前提是亲身接触，所以他或者他们的武功一定不差。
　　因为再好的铸器师也只是在铸器，他熟悉每一件兵器的构造，甚至能同你娓娓道来，但他绝对想象不出，他造出来的武器划破人的皮肤，是怎样的一番画面。
　　他铸器，但不用器。

　　“我不明白，究竟是谁又为何费尽心思替全英做嫁衣。” 高渐离锁眉深思，“那一定不可能是全英自己所为。如果李宗孝要用一些弟子的死来蒙蔽世人的眼睛，就不会把‘王鬼猢狲’也派来桑海。”
　　虽说全英十八门，一百单八柄剑，柄柄致命，却到底没有谁能比得上“王鬼猢狲”，没有谁能取代他的地位。他几乎成了全英教，唯一说得上来的利器。
　　自昔年妙平天女钦点的“英魂”弟子失踪，全英一教落入低谷，全赖“王鬼猢狲”的崛起，才重回江湖英豪行列。
　　纵然有再隐秘的计划，再宏大的雄心，李宗孝都不可能也舍不得抛弃“王鬼猢狲”，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
　　“确实有人费尽心思在做他人的嫁衣，只这嫁衣又真是否为全英而做呢？”卫庄斜斜睨来的眼神，几多玩味。
　　高渐离眉皱更紧，“你什么意思？”
　　卫庄没有回答，他知道盖聂会替他回答。
　　“乍看之下，所有的不利全都指向了神魔教。可正如神魔教所申辩，宽二寸深三寸的伤口，任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觉得是剑伤。那人若存心帮全英，就不会去动死在谢清手下的三分之一，而应该在剩下的三分之二身上多添点暗器的痕迹。”
　　“我还是不明白。若他真正相帮的是神魔教，为什么又会坐看风声挂往不利于神魔教的一面？”
　　这一次盖聂没有回答，因为这也是他想不透的地方。那个人，不论他是谁，又怎么能肯定这样一边倒的舆论之下，神魔教能够翻盘成功？
　　卫庄却说：“有时候太过肯定的反而叫人难信，何况是神魔教这种臭名昭著的邪教。”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帮法，去帮一个邪教势必不能像帮一个名门——一个劲鼓吹它的好。放大它的“邪”，将它丑化到不能再丑化，于肯定“邪”的基础上作文章，反而会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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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料得很准。
　　整个江湖骂骂咧咧了几日，叫嚣着伸张正义，却不知神魔教身在何处，而一筹莫展之际，神魔教方才不紧不慢地反击。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基本就是卫庄盖聂想到的那几点。
　　神魔教首先标榜自己一番，说他们在江湖中搞暗杀的日子不长，可哪一次的行事不是专业得看不出手法？
　　一样的伤口，一样的死法，对于任何一个杀手而言，都是大忌。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高人躲在怎样的暗处，凭借破碎的蛛丝马迹就能结果你的性命。
　　在江湖炫耀着自己独特手法的刺客，哪一个不是旦夕殒命？
　　神魔教不同，虽也会事后说那某月某日的某一桩事，出自他们手笔。可那毕竟时隔良久，况且每一次下手的都不是一个人，要抓到他们的尾巴相对难许多。
　　这一次的暗杀很不专业。没有人能反驳这一点。
　　在这无可辩白之上，神魔教又提出了另一点：神魔上下擅用暗器，莫说是剑，便是匕首又有谁人见他们用过一次？
　　没有人。

　　而反观全英，全英剑法堪称天下一绝，其中又以三十六式群英荟萃剑最佳。每一式蕴含九重功法，每一重又含九层变式。是为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精细剑法。
　　昔年重霄剑客凭这“三十六式群英荟萃剑”云游四海，死在“群英”剑下的名人望士不知多少。
　　重霄剑客仙去，门下一十二位弟子为纪念先师，创下全英派，广纳天下英豪；分“三十六式”剑法，攥写新诀，难易不等。久而久之，代代相传，便成了如今“全英百剑”。
　　而“三十六式群英荟萃剑”因其功法之繁，变式之多，修炼之难，每代仅传一百单八名大弟子中最优秀的三人。而每一代的掌门、护法亦是这三人。
　　饶是如此，一脉单传的“三十六式群英荟萃剑”，在昔年重霄剑客之后，无一任掌门练成。
　　全英剑法大多华美，一柄长剑挥出虽是好看至极，却未必多少实用。所以这么些年来，全英的名声也如他们的剑，一直不温不火。

　　全英剑法之多，除其本门，江湖中无人能细数。却也无人怀疑，凭他们的底子，划出一道不怎么宽也不怎么深的致命伤口，是多难的事。
　　神魔教反击的效果很好。
　　很好当然不是神魔一下翻了盘，而是在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至少而今的江湖，也不时有人会研究全英的动向。
　　情况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了。
　　作为全英来讲，当然不能任由事态脱离掌控。
　　不甘心是一回事，要辩解又是另一回。神魔的说法可谓几近无懈可击，他们要如何去反驳？
　　承认自己门下的弟子实际使不出那样的快剑，无论于李宗孝还是全英，都太失颜面，如何说得出口。
　　所以全英选择了转移话题——将矛盾的中心从柏翠岸边的全英弟子，转到了唐子纵与曲无疵身上。
　　那时的李宗孝一定没想到，这是所有下策中的下下策。
　　——当两人之间的矛盾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谁先顾左右言他，便显得谁心虚了。
　　全英派此话一出，效果无增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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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纷扰扰的消息，自两派相闹便无有过间断。相较于所有人的焦急等待，卫庄的反应可以说是冷淡到冷漠。
　　连盖聂都经不住问：“小庄，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这很奇怪吗？世间名门正派腐朽不输所谓邪教，人们崇拜他们因为只看见了他们的光环。”然而卫庄的回答，“暗中做圈套不论是谁，一定和谢清脱不了干系，或直接或间接。她那样的人如果反过来帮全英，才是奇怪。”
　　不论是清雅的风行客，还是狠戾的通武馆主，他们骨子里相似的是那一份超脱。因为超脱了流俗，所以看得更清；因为看得更清，所以达到常人难以媲及的高度。
　　超俗的人往往不屑于流俗。你可以说他是自命清高，但这清高来得并非全无道理。
　　——被盲目追随的弊端往往胜于唾弃。集万千顶礼于一身，也是集是非于一身。人们无条件的信任，让他们有了指正为错的能力，也便就慢慢习惯了颠倒黑白。

　　全英神魔之间的黑白，谁都不得而知。
　　人们唯一知道的只是，神魔抓住了全英的疏漏大肆发挥——
　　全英指责神魔以自身为挡箭牌、旨在遮掩杀死唐子纵曲无疵一事，也恰恰体现了他们心有所惧。
　　世人皆知，天下名剑山庄是为全英，并非神魔。全英急于避嫌，正说明了有嫌。早在旁宠三人罹难之际，江湖未有论断，独他李宗孝慧眼先识，暗示是我神魔所为，惹来江湖跟风。
　　彼时神魔自知名声不佳，未与明辩，不能明辨。若然明辨，定会被全英逮住反咬一口，如我神魔今日指责全英般义正严辞。那一口气，他们忍了，还好今天终于能昭雪。
　　唐子纵曲无疵为声讨神魔而来，说是神魔借故灭口，似乎有理有据。但李宗孝忘了，善毒的二人本也是偷袭的好手，神魔上下弟子本领何能与他们并论？
　　拙劣的偷袭意味着必然的发现，对付绝佳的暗杀者，唯一的出路是贴身近战。而神魔一教培养的弟子连寻常兵器都不会使，又谈什么近战？谈什么灭口高手？
　　况且就算神魔有心灭口，又如何会选在这样的时机？全武林都在针对神魔，若是暗杀成功，谁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神魔？神魔不傻，就算再傻，也不至于傻到自断后路。
　　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是全英居心叵测，是全英要嫁祸神魔，是全英要杀江湖高手又不敢承认。
　　现如今的全英金玉败絮，不过未明言的事实。有着一套陈年繁复的剑法，不知精简，如何能立足新气象的江湖。非但不似进取，却想着以歪门邪道巩固地位，不止我神魔不容，天地也不容！

　　一番话，其实已将全英打死。逻辑顺畅，前后贯通，比之全英断续支离的指控，气势已然胜出。
　　全英自不可能就此吞声，反驳称神魔口口声声不敌唐曲二人，全英上下又如何有人能媲及？全英正派，不习偷袭之术，与二人交战，比之神魔更不如。全英正派，自不需要如此手段以正名。
　　而垂死挣扎往往叫人死得更快。
　　全英自诩正派，贬斥神魔心术不正，而言语之间却是把唐门五毒一并骂人。善毒的二派，偷袭远战之术本是修习之主，而今门下名徒新死，又被冠以“不正”之名，如何不恼。
　　更是此时，神魔送上最后一击。
　　全英口口声声自以为善，江湖“十煞”的王鬼猢狲作何解释？若真为善派，敢不敢交出凶神恶煞的“王鬼猢狲”？敢不敢当着江湖豪杰的面，对峙他近日的所踪？
　　看似至仁至义的提议，实则是噩梦的降临。
　　因为全英根本不可能交出“王鬼猢狲”。
　　因为“王鬼猢狲”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