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夜烛》凌纱

12、第十二回 锥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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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云山庄的景色自然不造作，堪称江南一绝。
　　一条云湖贯穿整座山庄，沿湖两岸青草软嫩，花圃松林交隔而种。亭台楼阁，轩宇榭廊，高高低低，榜山临水，参差坐落。房屋之间，多以游廊回廊相连。庄内木桥一十二处，短窄低矮，通向一十二处复廊，每一条复廊穿透一处独到景致。
　　眼下，谢清与慕容慈正在后苑深处的小楼里对弈，黑白错落，布满棋盘，竟是势均力敌。案边点着一盏龙涎香，香气浓郁，烟雾缭绕。
　　澹台斐走进入来时，谢清与慕容慈才刚和棋。这二人虽是当今文坛最负盛名的翘楚，却一般的慵懒闲散，从不愿在一件事上投下太多的心思与精力。
　　棋若无解，他二人断不会不思茶饭苦苦思觅，丢开便好是他们的人生格言。人生行乐，当是得过且过，何苦刨根问底，苦了自己苦了旁人。
　　黑白子已收入棋盒，棋盒放在棋盘之上一同挪到锦盒之中，关好。空出的桌案很快摆上了澹台斐带来的木盒。
　　木盒做工极精致，内里空间用细条隔开两行三列作成框架。每一个小框上放着一个瓷碟，影青色的，极小极浅。现下，每一个瓷碟中都盛了液体，看色泽应是血液。

　　澹台斐指着这些小碟解释说：“给高渐离上药时，借故取了他的血液。方才在别间做了实验：我将血样分成六份，分别与豚草、荨麻、问荆、情花、钩吻、乌头的萃汁混合，不同程度都有了反应。”
　　如谢清与慕容慈所见，瓷碟中的液体虽然能看出是血液，只是每一碟的血液颜色都有了细微但明显的变化。任谁看都能知道，这绝不是正常人的血该有的颜色。
　　“这六种毒性极强的药草虽是株株能要人性命，只是将之混合后的效果如何，谁都不敢断言。而这普天之下，以奇毒合毒，惑人实现的，除了他，恐怕没有第二人了。”
　　摘下面纱的谢清，已不再是温文尔雅、名动江湖的才女，一双冷静彻骨的眼睛背后，似是对武林中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阿清说没有，那便是没有。”慕容慈拊掌，简简单单的动作在他做来，莫名变得高贵，“消声多年的‘毒郎’终究耐不住寂寞，竟不惜用那‘锥骨穷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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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锥骨穷毒，是五年前震动江湖的唐门“毒郎”唐子昂的独创毒物。毒物呈粉状，风吹便散，不可直接抛洒。用时需涂抹在武器刃口，随利刃刺入敌手肌肤，落入经脉之中沉积。
　　毒效不会立时发作，发作时也无明显取命毒物的特征。中毒者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常会叫寻常医者误以为抗凝血一类简单毒素。
　　患者得不到及时救治，伤口溃烂化脓，日渐力竭气衰而无比嗜睡。久而久之，毒素将经脉腐烂，内气外漏，气绝而死。
　　“毒粉非毒，人死犹惑”是对锥骨穷毒最好的形容、也是对唐子昂杀人手法最好的概述。
　　只是，这种毒虽然好用，配制过程却极其麻烦。匿迹之前，唐子昂一共只用过三次，每一次杀死的人都足以惊动武林。
　　高渐离固然也能算是名剑客，只是与梅山大师、枯云道人、左契忍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唐子昂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精力，去杀一个根本够不上档次的人？

　　“他不是要杀高渐离，或者说他杀高渐离并没有针对性。”谢清说得很拗口，但其实很容易懂。
　　唐子昂时隔多年重返江湖，去完成的却是一场没有目标的刺杀。而人活到唐子昂这样的地位，是不屑于做了无针对、了无目的的事情。现在他做的一切看似了无针对，说明他的目标不在于人。
　　一场不针对人的刺杀，往往意味着“挡我者死”。
　　能叫一个决心沉寂的江湖豪客不惜大开杀戒的物事，除了闹得满城风雨的二十八块萤雪玉盘碎片，还能是什么？
　　“连唐子昂这样自命不凡的人都已然心动，江湖中那些老头子不知骚动到了什么程度。”
　　澹台斐用手里的银针一碟借着一碟拨弄血液，银针的末端很快染得漆黑。他的语调也像这变了色的银针般，极尽讽刺。
　　“他们只道唐子昂以毒杀人，讲究的是一个‘暗’。却忘了能配出那种毒药的人，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他们早已腐朽的脑子怎么和他去比。”
　　谢清与慕容慈相视，眼中有同样的精光闪过。她接起他的话茬，继续道：“萤雪玉盘在唐子昂那种人的眼中，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他蛰伏多年恐怕就是在找这玩意。现在却有人自作聪明地向全武林宣告它的存在，不杀他还能杀谁。”

　　像唐子昂这类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的人，都会费尽心思搜刮登顶的途径，自然也就不会错过宛如仙物的萤雪玉盘。他们从不声张，怕的就是这种人尽皆知到混乱的局面。
　　唐子昂这一辈的高手讲究效率和把握。在有实打实的把握得到想要的之前，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不为人知的案中搜寻，效率必然远胜于你争我夺。况且争夺的人甚至不知道对方手中可有那物件。
　　而如今青览却在快意堂里昭告天下，把萤雪玉盘的来历、功效、形态描绘得详尽仔细且条理分明。这绝不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所能办到的。
　　联想起青览这几个月来武功的突飞猛进，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他掌握着二十八碎玉中的一片甚至更多，并且已从这碎玉中得到了武功心诀。
　　把武功珍宝暴露在天下面前的同时，也把自己暴露，这种人的结局只有一个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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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四月之初，南方小城桑海百花齐放。城中第一楼流月楼联合各地商贩，摆一周花玉展。
　　花玉展，顾名思义，有花有玉。鲜花配美玉的风雅，自古是雅士的心头爱。这时节，各地雅士骚客云集桑海，品花品玉，谈笑春风。凡夫俗子为睹当今名士风采，也争相来此地。
　　花玉展不设门限，来者皆纳。只要你不偷偷摸摸打些坏主意，是绝不会被赶走的。
　　高渐离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碰巧谢清与慕容慈要赶去看那花玉展，便结伴回了桑海。到达桑海境内，六人分作两队：高渐离三人往西南面山谷进发，谢清等则去了慕容慈的亭露山庄。
　　次日一早的花玉展，澹台斐陪谢清与慕容慈同去。他虽是不喜欢这等花花玉玉的摆设，却是欢喜陪着这二人出游。
　　别人或许不知道谢清和慕容慈的性子，澹台斐很清楚他们最讨厌人群聚拢的喧嚣。每年来这桑海城来这花玉展，不过是为了告诉世人他们还在，风采不退。
　　这一年也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许许多多知道不知道的文人墨客跑来与谢清二人搭讪，聊几句诗文风月，便由澹台斐恰如时机的截转话题，送客迎客，如是轮回。

　　午间时分，谢清三人到流月楼主特意备下的小轩歇息。
　　从前庭步入后院，人迹渐少，掩映的松竹翠蔓正是藏身的好去处。隐秘之处，隐秘之事。前后院之间幽静的过渡，就像是为心有所私的人们刻意设计。
　　然后就看见青衣青冠的人影飞掠过去，再回头时，只剩下了一角来不及消失的布料。
　　相视而笑，谁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狼一般的狡黠，就像是确信猎物落入陷阱中的得胜笑容，那样危险，那样刺人。
　　谢清等人没有尾随偷窥，事实上他们三个文采斐然的武学白痴，即便想跟也跟不上。然而有时候即便不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那样敏锐的推断，或是直觉，或是早有所知。
　　能够让青览在盛风之下不惜离开青玉门离开安全屋，拼上性命都要见到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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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青览拿一把青铜柳叶剑警惕地关注四周的动向。高耸的松竹林中，光线不会很好，阳光被层层枝叶阻隔，最后落下的只有零星光斑。
　　模糊不清的视线是武侠对决的大碍。敌在暗，我在明本是一种极度危险的状况。青览握剑的手上已经渗出冷汗，长时间无果的等待动摇了他的信心，这才后悔不该冒冒然赴约。
　　脑后忽有冷风席卷，响声嘶鸣如同匹练破空。青览旋即回身格挡，两相撞击，手臂一阵麻痹。他这才看清与他持剑相抗的男子，竟是全然腾空。卯足劲头的飞来一击，还没叫他手中的剑脱手，也亏得他反应之快。
　　来人一击不中，也不与青览硬拼，收回剑势，三五个起落掠开老远。对方突然撤力害青览劲道用空，内力乱冲咳出一口血，连退好几步。等他终于站稳，对方早没了影子。
　　这一次，青览连勉强的镇定都保持不了，浑身冷汗直流。他自己清楚，那人挥剑袭来之前他完全感受不到的气息。按照他如今的武功，能杀他这般措手不及的剑客，举世之中屈指可数。
　　青览一下子没了主意。高手对阵，心神混乱，是大忌。
　　那人显然洞穿了青览心境的变换，趁着他最混乱的一刻，弯腰弓身贴地袭来，剑锋直取他双腿。下身一冷，青览下意识一缩、一退。他的反应已然算得很快，那人的剑更快。
　　一剑之后，青览的腿虽然还在他身上，却已经开了两道极深的口子。腿受了伤也就意味着丧失行动能力，对决之中没有行动能力的对手，等于废物。

　　青览跌靠在一棵松树上，他的腿伤得太深已经无法支撑他站直。洒下的血迹染红一片青草。
　　那人手起剑落，将青览手中的青铜柳叶剑震开老远。青览吃痛的捂住手，手腕被巨大的力道震麻，虎口已经裂开。现在的他对于那人完全构不成威胁。
　　那人终于在青览面前站定，一柄利剑插回了背上的剑鞘。青览也终于看清了那人。青灰色狐蟒箭袖，青缎黑底硬靴，束着浑银的护膝、护臂、护肩和腰带，青丝长发亦是用银环扎成一束。
　　他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便有一股冷硬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不寒而栗。
　　青览不禁脱口而出：“唐公子。”
　　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男人，竟然就是五年前震动江湖的“毒郎”唐子昂唐公子。他老道的剑法和老道的狠辣，让江湖中太多的人都误以为他是一个已入古稀的老人，又有谁会去堤防这样年轻俊美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