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亚当的苹果

67、6.6 让别离成回忆

　　“这么早就回去？”马超一边在电脑上做账盘算今天的收成，一边说：“不再玩会儿？”
　　“不了。”我拉上大衣拉链，掏出棉手套往手上套，手套太厚，两个指头找不准位置，褪下来重新戴。
　　“也不打麻将了？”马超抬头问：“要不唱会儿再走？”
　　“都不了。”我摇头。马超咂咂嘴：“总得吃个宵夜吧，还是那家，喝点儿骑车不冷。”我往脖子上栓了围巾，在一只耳朵上挂好口罩：“今晚回家陪女朋友。”
　　“呦~”马超将信将疑地看看我：“个把月把人家冷漠透了，今晚突发善心知道早点回去了？是什么柔化了你的铁石心肠，让你浪子回头了？”
　　我说：“你别一口一个问题搞得跟审犯人似的，无非就是今天按时回家，哪儿这么多大惊小怪的？”“不一定。”马超端起茶杯说：“在我的概念里你从未在天亮之前回过家，今天按时回家就是不正常。”说完把茶杯送到嘴边，吹开茶叶喝了一口。
　　“好吧好吧，我全部交代。是因为昨晚看到小梁和立夏心生感触，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就好，要是这样，就先放你回去，批准了！”
　　我切了一声：“瑟夫撒，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马超在后面喊：“我要是知道你没有回家，又外面乱搞，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我清风拂袖请了个安：“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来到楼下，在大排档买了俩菜几个啤酒，一看才十二点半。林夕或许没睡，我兴冲冲提着吃喝上楼。钥匙转动门锁的一刹那，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太安静了，我可以清晰地听到锁孔里机械咔咔运行的声音。屋里没有开灯，又黑又冷，是一种浓稠如墨的黑和贯穿全身冰凉刺骨的冷。
　　屋里空无一人，脑子里空白一片。
　　大脑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不再运转，我手脚僵硬麻木地关上门，将一摞盒饭扔在桌上，“哗啦”一声土崩倾倒散了满桌，我没有理会。失魂落魄地在往床边走，踢翻了垃圾桶。神情恍惚地坐在那儿，被窒息的黑暗包围。
　　就这么地久天长地坐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连衣服都没脱，满是污泥的鞋底在床单上蹭出半个难看的鞋印。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拿起一罐啤酒猛饮，喝到一半被呛住，酒水从嗓子眼喷出一团水雾。我捶打着胸脯子剧烈咳嗽，咳得蹲下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抹了一把咳出的眼泪，坐起来翻开打翻的饭盒，从菜汤水渍中挑出筷子甩了甩，把干冷坚硬的米饭放进嘴里咀嚼。突然发现饭盒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已被洒出来的汤汁浸透半边。我赶紧抽出来，用纸巾小心翼翼擦拭。吸干了上面的汤水，摊开来看。
　　老公：（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曾无数次设想过我们的未来，这样的结局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或者我不敢去想。然而，事实的这一天却来了，突兀迅速猝不及防。
　　感谢你这段时间让我留下来偷走了十几天的幸福，这么美好这么短暂，你让我怎么适应接下来没有你的生活。我知道我任性、脾气不好、过于依赖，可是这些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让我养成了习惯又狠心把我抛开，是不是太残忍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这样。不愿跟我说话，不愿回家，不愿看见我，我很努力地去补救还是让你越来越讨厌我。你不爱我了，我依然那么爱着你。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那个穿过三次婚纱女孩的故事吗？我不奢求太多，只是想为你穿一次。但这是不可能的了，我还是趁你讨厌我少一点的时候早点离开，多留给你一些美好的回忆，只要你在以后记得我就好。
　　我很怀念在襄阳的日子，那时候简单、快乐、满足。我恨这座城市，我讨厌无锡，它改变了你，改变了我们，剥夺了我拥有的一切。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抽烟、少喝酒，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对女孩子的承诺要算数。
　　爱你的林夕
　　我将那张纸揉成团拍在桌子上继续吃饭，喉咙梗着噎住我好几次：“妈的，隔夜饭就是不能吃。”我骂骂咧咧就着半碗饭喝光了四罐啤酒。
　　晚上，我收到了林夕的短信，她说她下火车了，一路平安。我回道，好。
　　我问刘海儿：“你上次说的那家租房子的地儿在哪儿？”刘海儿指着手机上的地图说：“就这儿，离魅力不到一公里。”
　　“山上啊？”布兰妮蹙眉说：“爬坡得多累啊。”
　　刘海儿据理力争：“山上才好呢，空气好又安静，青山绿水的多自在。再说了，是半山腰，还不到山上呢。”布兰妮不满意：“管它呢，你要是住那儿我才不去。”
　　“就那儿了。”我给刘海儿拍板：“明天就搬。”
　　刘海儿目瞪口呆：“卧槽，你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说要搬就搬，我得先联系房东，然后请假回去收拾东西，还要筹钱交房租押金……”
　　“现在就给房东打电话，我帮你搬家，不过你得先帮我搬。房租押金我先垫着，不用你操心。”
　　“你那边不是说房租还没到期吗？”
　　“这个不用你管，我明天能办妥，你这边能不能给个准话儿。”
　　刘海儿咬咬牙：“好。”
　　家里所有东西被我打包，东一箱西一包地摆在屋子里。突然觉得屋子的物品被收集起来后变得很空旷，像是被洗劫过一般，有种一无所有的错觉。我在沙发上缩了一夜等到天亮，给刘海儿打电话说叫他过来。在刘海儿赶过来的空当，我去找房东。
　　房东是两个孩子的妈，正在给小儿子喂饭，两岁的小孩儿吃饭不老实，哄半天才给面子勉强吃一小口。我杵在那儿干等了十多分钟，一碗饭还没消个窝儿。可能是喂的累了，房东直起身子把碗筷放到高处，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每喝一口前都要反复吹好几下才小心翼翼地抿进嘴里，喝完水继续给孩子喂饭。一探碗里饭菜已凉了，将冷饭冷菜扣进垃圾桶重新添了一碗。喂了两口，掏出手绢擦孩子乱动弄脏了的嘴角：“你还有多少天合同到期？”这女人突然开口问，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支吾一会儿，在脑子里掐头去尾拼命算剩余的天数。房东见我半天没回应，转脸瞪了我一眼。我慌忙说道：“大概二十多天，不到……不到一个月。”
　　“哦。”房东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说：“中途突然解除合同，一时间你让我到哪儿找一个租客顶上。快过年了，房子不好租出去，这不造成我的损失了吗？”
　　我说：“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房租押金吗，我不要了，你把剩下的钱给我，一个月够你把房子重新租出去了吧。”
　　“还有水电费呢，你这个月用了多少水电我也不知道。”
　　“都给你。”
　　“那好，你让我算算。”房东从里屋拿出一个装鞋的盒子，里面全是大小不一杂乱的纸条。她不疾不徐地从乱七八糟的纸堆中翻找我的房租水电收据，一张张压在喂小儿的绿色小碗下。这时候房东四岁的女儿抱着绘图本跑过来，要她帮忙给灰太狼上色。那女人又放下手中的单据收条，拿起画笔和蔼地笑着：“宝贝儿，大灰狼当然是灰色的啦。”我看着她用画笔从头到脚从容地将灰太狼涂成一堵水泥墙，连牙齿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