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亚当的苹果

56、5.10 托尼

　　吃罢上班前的工作餐，抹了嘴将空碗残盘叠好送到厨房，刷锅的阿姨啧了一声说：“紫云那孩子真可怜。”我心里一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紫云怎么了？”阿姨将手上的泡沫在水龙头下冲干净，手勾在腹下，说：“我今天看紫云换衣服的时候，身上全是青一道紫一道，一打听才知道是她男朋友给打的，旧伤没好还是打，新伤落在血痂上，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下得去这么狠毒的手。”说罢不住摇头，阿姨也有一个女儿与紫云同龄，同是为人父母，触及此情此景不免黯然神伤。
　　准备打烊时陈总才过来，没人会把这么一大客户拒之门外。陈总曾经包全场，只为了和布兰妮共渡两人世界，所以一见到陈总过来李姐乐的是合不拢嘴：“sweet，好好招待陈总，好好招待。”如何招待客人用不着李姐多此一举提醒，李姐如此无非是想博得陈总的关注度，希望眼里只有布兰妮的陈总也能有她一席之地。
　　跟陈总一同来的还有他一个朋友，紫云被选进去陪另一个客人。据陈总自己说他们来魅力是今天的第三场，前面两场酒下肚，这第三场已是强弩之末。几乎是在包厢里睡了两个小时，待陈总的酒醒了三分买了单便走。
　　布兰妮送客人，我和紫云留在包厢里，她挪过来窝进我怀里微闭着双眼。我抚摸着紫云的头发问：“为什么不分手？”紫云抿抿嘴：“只要我一提他就打我，我也跑过好多次，可是每次都被他找到。”我说：“他没有理由对你纠缠着不放，你们只是在谈恋爱，又没有结婚，不具有法律效益。他对你这样纠缠不清，就是骚扰。”紫云坐起来双头挠头：“可是……可是我很害怕。”很可悲，对某个人发自内心的恐惧该有多强烈的心理震慑。紫云像是一支马戏团里被驯化改吃素的狮子，失去自我麻木不仁。
　　紫云走后，我在包厢里独自空座了一个晚上。对于紫云，我是怜悯还是精神出轨？
　　连续两天没回家。
　　有一档散客，老夫少妻，是唯一一个开着大奔来魅力的老板。他们喝轩尼诗VSOP，只加冰。桌面和地面都保持着很好的整洁度，用的是最大的包厢，打扫起来却毫不费力。我喜欢有修养的客人，这样才能尽可能地衬托出我服务的高雅。在音乐厅里和在地铁口拉小提琴是不一样的，前者属于高端艺术，后者只是街头卖艺。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只有在这种懂得享受优质服务客人的面前，才能尽显一个服务员的职业水准。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厨师希望听到食客对他精心烹调的赞美，理发师希望看到顾客对自己发型满意的微笑，作为一个服务员，同样希望被客人认可。电影《我曾侍奉过英国国王》就讲述了一个服务生从麻雀变凤凰的励志故事，拿我们的话来说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怕是做一名服务生，也想塑造出自身崇高的职业地位，赢取尊重。来魅力的大多数客人没有这种服务理念，我曾经被一位客人训斥得哭笑不得，他说我倒红酒怎么老是倒那么一点儿磕碜人。我还想说，光着膀子喝红酒的我真是头一回见，要不给你您叫半斤鸭脖干脆抱瓶吹得了。所以说，有时候真不是我不想好好服务，对这**桶还要蹲上面拉的人，有啥国际范儿的都能给整出浓重的乡土气息。因人而异，什么档次的客人理应承受什么档次的服务。
　　大奔吴总还带来另外一位文质彬彬的眼睛男，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吴总端起酒杯问眼镜男：“托尼，这次从马来西亚回来会呆的久一点吧。”被称之为托尼的男子也端起酒杯和吴总轻轻相碰：“老婆孩子都回国了，会多玩几天。”
　　“哦。”吴总往过滤嘴上塞了一支烟，点燃缓缓吸了一口：“回老家了吗？”
　　托尼说：“先把这边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过两天再回武汉。”
　　我忍不住插嘴说：“大哥您是湖北人？”
　　托尼并不生气我的冒失，很有礼貌地微笑答：“我在武汉长大，后来定居马来西亚。小兄弟也是湖北人？”我点头：“湖北襄阳。”托尼起身与我握手：“难得，十多年没见过老乡了。我也没带什么礼物，这算是见面礼。”掏出钱夹递给我十美元。
　　我婉拒：“大哥，既然是老乡，这我不能收。”
　　吴总在一旁劝道：“小伙子，你就收下吧，我这兄弟欣赏你。”
　　我接过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敬大哥一杯酒如何？”
　　“好啊！”干完杯中酒，托尼扶着我的肩说：“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刚到马来西亚，一无所有很辛苦。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日子总归越过越好，你现在虽然只是个服务员，但你不止是一个服务员。你比我和在座的吴总拥有更多的财富，因为你的年轻，在今后未知的岁月里蕴藏着惊人的待发掘潜能和无限无法预知的可能。没有人可以瞧不起你，谁都不可以瞧不起一个正在努力的年轻人。所以做你现在认为正确的选择，趁现在还有翻盘的资本，以后再后悔去吧，这样你会变得更加强大。”
　　我怔怔地点点头：“thankyou，托尼。”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回味着托尼的话，我坐在厨房里抽烟，沉思良久。
　　女友发来短信：“对不起，老公，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不要再躲着我了。”
　　我回复：“好。”
　　到家时，我掏出钥匙，林夕就把门打开了：“听脚步就是你。”帮我摘了挎包，我吸了吸鼻子：“你在烧饭？烧糊了吧。”林夕吐吐舌头。
　　我坐在桌子前看精致的饭菜觉得诧异：“这些都是你烧的？那我闻到的糊味儿是从哪儿来的？老实交代，是从楼下大排档买的吧。”
　　林夕嬉笑道：“你就当是我烧的不就好了，非要拆穿人家，明知道我不会烧菜。原本是想亲手给你烧来着，谁知道烧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吃，就全倒掉了。”
　　我端着饭碗说：“做饭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勉强了，浪费不说，要是伤了自己怎么办？你是不是搞到现在晚饭都没吃？”林夕点头：“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我心里一阵酸楚：“坐过来。”林夕拽着凳子挪到我身边，我给她夹菜说道：“我已经习惯了这么晚吃饭，你不能饮食也这么没规律，你胃不好就早点吃了，不用等我。”林夕紧挨着我：“一个人吃没感觉，就要和你一起吃饭。”
　　吃完饭林夕非要帮我洗脚，还给我剪了脚趾甲。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耳朵里塞满音乐。林夕摘掉我的耳机，伏在我耳边说：“老公，我想要。”我将她揽进怀里：“我今天……不想做。”
　　“你对我是不是没兴趣了。”
　　“不是。”着实有点心虚，我抱着林夕居然没有抱着紫云那股强烈的原始冲动。我有些莫名的愧疚：“明天我陪你去逛街吧。”
　　“为什么？”
　　“我欠你的。”
　　林夕很平静的小声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