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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梦如烟的往日(1) ...

  •   在我七岁那年,我家对面废弃的红砖厂突然被推平,十几个外地口音的工人在对面忙活了三个月后,一座豪华的二层带花园的别墅拔地而起。那别墅瞬间成了小城里人们瞩目的焦点,对于那些没出过离县的小老百姓而言,那无疑是一座像皇宫般华丽的宫殿。
      我那时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别墅,只知道家门口那栋楼很漂亮,很想有天能住到里面去。
      在那栋楼的主人还没入住前,大家对主人进行了无数猜测。而当人们看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住进了别墅后,大家的意见变得空前一致——有钱人包养的小三,为了防止曝光,藏到这不知名的小城里来了。大家得出这样结论的依据无非是因为房子太奢华、女人太年轻漂亮且没有男人住进去。
      他们搬过来的那天,我正好蹲在家门口看蚂蚁爬树。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一个穿着浅色旗袍挽着头发的漂亮阿姨从车上下来,接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灰色大短裤的男孩也从车上下来了。那个男孩跟我年纪相仿,皮肤特别白,有着与小城里其他同龄人所没有优雅气质。
      那一刻起,我不但对那栋房子感兴趣,对房子里面住的人也感兴趣了。
      小城里的人平时总爱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吵架拌嘴,但在面对这家人的态度上却空前的团结,一致觉得这家人风气不正,不能来往。我想,那多半是小市民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仇富心理造成的。
      我们家的餐桌话题,也从八点档电视剧变成了对面那户人家的动静。当然,可能大部分人家都与我们家情况类似。
      老妈总是以神秘的语气,跟爸爸说着那家人的一举一动。
      “今天那女人坐在花园里晒了一早上太阳,表情一动不动的,怪吓人的。”
      “他爸,今天对面那家的儿子跟我打了声招呼,笑得可好看了,真可惜了那么齐整的孩子……”
      “诶,据说对面那家又来了一个专门干活儿的黑鬼,长得可吓人,但干起活来却又麻利得紧——你说要是晚上碰见,会不会吓到人?晚上熄了灯应该找不到她人了吧?外国人长得真奇怪!”
      ……
      我第一次跟他说上话,是因为一次停水。家里等着水煮饭,但似乎还没有半点来水的迹象,于是老妈便怂恿我去对面家接点水。整条街都停水了,对面那家由于是单独从十几公里外的山上接的山泉水,所以不受影响。老妈撇着嘴,看着对面正在浇花的女人,撇撇嘴说:“别人家都没水做饭了,她还拿水浇花,造孽哟!”
      在老妈的威逼利诱下,我提着半人高的桶来到了那家门前。隔着栅栏,我看见了那个正在浇花的女人和在栅栏旁找什么东西的男孩。
      “喂,你家的水,给我一点行不行?”我踮着脚尖,扒在白色栅栏上,鼓起勇气问道。
      他抬起头,漂亮的小脸扬起来对着我,笑容如绽放的花朵一般,说:“可以呀!你从门口进来。”他说完,站起身去开了院门。
      那个太阳刚刚落山的傍晚,那个空气中弥漫着月季花香味的院子,那个笑容温柔的男孩,出生以来第一次的心动……这一切,就像烙印一般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那是我跟白朔的第一次交集。
      那天后,我们开始亲近起来。我天天往对面跑,白朔也常常到我家玩。白朔是个很爱笑又有礼貌的孩子,爸妈很快便喜欢上他了。
      白朔的妈妈对我也很好。在我眼里,那是个漂亮得像画儿一般的阿姨,不怎么说话,但是笑起来很温柔。她与其他妈妈都不一样,不会大声怪笑,不会劈腿叉腰地站在街口叫嚷吵骂,唤自己孩子时语气也是轻轻软软的,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尖锐刺耳。还有,名字也好听,叫林沁雨。
      她也随白朔,叫我小洛。她时常坐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的藤编椅子上,缓缓地冲我招招手,说:“小洛,过来!”待我屁颠屁颠跑过去后,她常常也没别的话,只轻轻抚摸我的头,一遍一遍,直到我不耐烦跑进屋跟白朔玩。

      那个秋天,我们成了同桌。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饭,一起听林阿姨讲故事……我们做了那个年龄我们可以一起做的所有事情,关系好得像孖生仔一般。
      可是到了三年级,我长得越来越快,被老师安排到了教室最后一排,而他还是在第二排。那时老师为了尽可能减少课堂上讲小话的现象,所有人都是异性同桌。白朔与我最好的女性朋友罗音美同桌,而我则与班上最调皮的男生廖志杰坐到了一起。罗音美,或者说是全班的女生,或多或少都对白朔有好感,而音美是她们中对白朔最痴迷的。
      音美曾说贺年卡她只寄了一个人,是她喜欢的人,三天后,我在白朔家的邮箱里看到了落款为“罗音美”的卡片,然后顺手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
      我时常不自觉地偷看白朔和罗音美,他们经常有说有笑,而我却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廖志杰的恶作剧,这让我内心越来越委屈。
      一次数学课上,老师叫罗音美回答问题,她站起来红着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正当我幸灾乐祸时,我看见白朔将自己的课本轻轻推到了罗音美那边,罗音美立刻响亮而自信地说出了答案。
      我怒火中生,心想,白朔竟然帮着罗音美,既然他跟她那么要好,那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正想着,恍惚间听到老师喊我的名字。
      “李欣洛,这道题,你的答案是什么?”老师拿着直尺点着黑板上的应用题。
      “16。”我干脆地答道。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我,这种题目是小儿科。但面对老师赞赏的目光,我却没有半点欢喜。
      老师点点头,让我坐下。
      我往下一坐,却落了空,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跌在地板上。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往我这边看过来了,随后是满堂的哄笑。
      原来趁着我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廖志杰悄悄把我的椅子移到他身后去了。
      “呜哇——”我放声大哭起来。似乎也不全是为了那屁股的疼痛,也不为同学们的嘲笑,但我就是哭得停不下来。
      老师连忙喝住大家,下了讲台走到我身边,担心地问:“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我没有回答,只一直哭一直哭,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停止哭泣,背起书包便回家去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翘课。
      那天下午,白朔放学后到我家找我,似乎很担心我,但是我反锁着房门不肯见他。他一直在我家待到饭点才离去。
      那之后连续好几天,我都没有理白朔。白朔似乎也感觉到了我不想理他,于是也不再找我,只是每天上学放学都保持一定距离悄悄跟在我身后。
      白朔有个花名叫小萝卜头,那正是在我们第一次冷战时,我帮他起的。小学那会儿,语文老师特别喜欢让大家分角色朗读课文。那会儿我们正学到课文《小萝卜头的故事》,老师让白朔扮演小萝卜头。
      他声情并茂地念着:“为人进去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车,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全班同学都安静了。
      下了课,罗音美一脸崇拜地拉着白朔说:“白朔,你怎么会念得那么好,简直像演员一样!”
      那时我正站在讲台上分发大家的作业本,看到那一幕,无名火又冒上心头。正好手上拿着白朔的作业本,张口便喊道:“大明星!小萝卜头!您的作业本!”说完,直接将本子丢到白朔脸上去了。
      从那天后,白朔在我嘴里便成了小萝卜头了。
      我们和好是因为三年级的那个六一儿童节话剧表演。那时我们班的节目是表演《西游记》中的《三打白骨精》,白朔扮演唐僧,班里最胖的男生吴再荣扮演猪八戒,卫生委员汤宇轩扮演沙僧,廖志杰扮演孙悟空,而我被倒霉地推选为白骨精的扮演者。
      排练时一直都没出问题,然而在正式演出那天,廖志杰可能是因为台下观众的反应太过热烈,一下子心潮澎湃起来,竟直接将金箍棒狠狠打到我头上了。虽说是塑料的,但打到头上还是很痛。
      白朔看到了,跟廖志杰对戏时,小声告诫廖志杰别真打下去。廖志杰答应了,但到了第二次跟我对打时,他甚至加重了力气打到我手上,手臂立刻出现了一道显眼的红印。我吃痛倒在地上,而他则转过身冲白朔吐了吐舌头。
      原本一向冷静的白朔,那天像变了个人似的,直接冲上去跟他扭打起来,上演了一出史无前例的“唐僧对打孙悟空勇救白骨精”的戏码。我在旁边吓得连忙起身,试图将他们分开,却完全插不进去。最后,节目被强制叫停,而我们三个被班主任刘老师教训了一下午。
      离开学校时,我们俩还像平时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我们都没说话,但似乎都有话想说。快到家时,我下定决心似的站住,然后转身对白朔说:“谁让你多事来着?害我跟你一起被骂。”其实我是想感谢他为我出头,但不知为何一开口就变成了那样。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他脱口而出。
      我鼻子泛酸,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也要有本事才行啊,就你那小萝卜头般的身体,能打得过谁,只会连累人!”
      “那我就去学本事!”白朔笑着跟上来说。
      “本事哪是想学就能学会的啊!你看人武林高手,都要掉个悬崖、吃个毒药啥的才能学成绝世功夫……”我放软了语气,边说边转过身往前走。
      白朔追上我,问:“那我先跳哪个崖好呢?”
      “笨,对付廖志杰那种小啰啰哪里需要什么绝世武功,只需要学一些基本功就好了,比如……轻功!”

      第二天我们又像从前一样一起去上学了,课间白朔也开始走到我的座位上跟我讨论问题,我们的关系融洽地度过了小学时期。
      初中,我们分别在一班和二班。那时的男生女生正是对异性好奇心最盛且渐渐想要靠近接触的年纪,我跟白朔都属于那种学习成绩好人还长得好的那些类型,身边追求者繁多,自然成了八卦的中心。
      成为焦点,会得到许多异性的优待,同时也难免受到同性的非议。但我们俩,却都默契地将所有或爱慕或嫉妒的目光忽略,依旧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在那种异性彼此多说一句话都会成为新闻的年代里,我们俩被推上流言的风口浪尖。全校学生都在议论我们,我们俩的故事被他们传得越来越离谱,最后竟然传成了我们经常睡在一起!
      这件事情惊动了王校长。王校长跟我爸爸有几分交情,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欣洛,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是清楚的,你跟白朔实际情况是怎样的我也知道,但事出必有因,你现在也长成大姑娘了,和同学友好是可以的,但要保持恰当的距离,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大大咧咧了。”
      我出去后,白朔立刻被叫了进去。我悄悄等在校长室旁边的楼道口,看见白朔出来了,忙跑过去拉着他问:“校长跟你说什么了?”
      白朔还像从前一样粲然一笑,说:“没说什么。”
      我的表情在脸上凝滞,因为他笑着的同时,礼貌地将我的手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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