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故事》念寒雨

3、像雾像雨又像风（2）

　　我习惯每天早上九点醒过来，然后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下手机看看有无要紧电话或信息。若没有，我便继续倒头睡到12点，若有，我则回复完电话信息后再倒头睡到12点。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在九点醒了，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却摸不到熟悉的柜子和手机了……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半只眼，朦朦胧胧看见了一面跟墙壁一般大的镜子，而我正睡在一张巨大的圆形皮床上……
　　“啊——”我在心里大声喊叫，嗓子却没跟上大脑的步伐，只发出沙哑的嘶叫。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劫财还是劫色？
　　我迅速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还好，跟昨天穿的一样，并没有被撕扯现象。
　　我又下床，走到放着我包包的圆桌前，打开包包清点物品，貌似也没少啥。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侧着耳朵听了听，发现没有动静，于是大胆打开了房门。房门外是一个宽敞得有点过分的客厅，客厅右边是一个带吧台的开放式厨房，厨房前摆着一张餐桌，两把椅子。
　　我四下望了望，发现没人。于是便放松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牛奶和一袋全麦面包。
　　刚喝了一口，发现牛奶严重变质了，急忙吐出来，漱了口。再拿起面包一看，上面也已是霉迹斑斑。
　　“我靠！”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心想这屋子的主人也太极品了，冰箱里净放着些过期的东西。
　　刚把面包以投篮的方式丢进垃圾桶，屋里传来了“叮咚”的电梯开门声，莫思睿提着一大袋东西从电梯里出来，然后径直走到了厨房。
　　我还没开口，他就先说话了：“房间浴室里那套新的洗漱用品是给你准备的，赶紧洗漱完出来吃早餐。”
　　“哦。”我呆呆地答应着，然后听话地进了房间。
　　浴室里摆着一套清一色的粉红洗漱用品，我诧异地扫了几眼，下一秒便无念无想地投入了机械洗漱中。
　　等我洗漱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牛腩粉、奶油面包、油条和豆浆。
　　我在莫思睿对面坐下，喝了几口豆浆后，开始吃面包，同时挤出嘴巴空挡问：“你很喜欢粉红色？”
　　“不啊。”莫思睿想也不想就答道。
　　“哦。”我塞着面包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咽下去后，我又敲了敲餐桌，“你们家平时就两个人？”
　　“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特殊情况——譬如现在，那就是两个人。”
　　“那要是来了两个朋友不就没地方坐了？”
　　“我不会同时让两个人上我家来。”他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你还真古怪。”我毫不客气地打击道。
　　“呵呵。”他无所谓地笑笑。
　　“对了！”我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问，“那房间里的大镜子干嘛用的？”
　　“你不觉得看着镜子时，会有种房间里不只有自己的感觉吗？”他反问。
　　“额……那多吓人啊！”我做出反感的表情。
　　“呵呵，我觉得那种感觉挺好的。”他说着，拿起一个面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我没再说话，心想，大艺术家的世界果然不是我这一介草民所能理解的。

　　吃完早餐后，我让莫思睿送我回家。刚到一楼停车室，我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依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我心下一惊，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现在这种状况，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我这样想着，忍不住悄悄拉开了与莫思睿的距离。
　　“呀，车在这边！”莫思睿伸出手一把将我拉回来，由于毫无防备，我竟直接倒在他怀里了。
　　“洛洛，没想到你竟轻如鸿毛啊！”莫思睿一脸无辜地看着窘迫得绯红了双颊的我。
　　我还想辩解，却被一道冷冷的目光看得失去了语言，我一抬头，正好对上白朔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
　　我像做错了事情似的忙忙站稳。
　　“白朔，这么早啊！”莫思睿对白朔说，“不过我现在没法拍，得先送朋友回家。”
　　“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你。”白朔说完，熟练地掏出一根烟，点了火，开始吞云吐雾。
　　看着眼前的白朔，我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他以前最讨厌烟味的，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车子开出停车场，车窗外是连绵的青山，近处则是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地。偶尔有一两个人，都是园丁打扮，并无其他闲人。车子开了七八分钟，眼前出现了两根硕大的大理石柱，石柱两边是石墙，中间是厚厚的铁门，铁门顶端横着一块木质牌匾，写着“隐水山庄”四字。
　　门口保安看见莫思睿的车，立刻按下了开门按钮，并姿势标准地冲着他敬了个礼。
　　从大门出来后，又走了几分钟，车子通过一条小小的石桥后，转上了国道。又开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才进了城。
　　一路我们都没说话。
　　快到我家时，莫思睿突然开口问：“你认识白朔？”
　　“啊？”我拉回缥缈的思绪，“哦，是的，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吧……”
　　“但怎么感觉你们有些生疏？”他又问。
　　“嗯……因为我做了蠢事……”我苦笑着答道。我常想，如果我没有傻乎乎地去告白，我们可能还会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吧。
　　“不过，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莫思睿微笑着说。
　　“为啥？”我不解地问。
　　他笑而不语，然后将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我下了车，冲他挥挥手打算转身进去，却被他叫住了。
　　“洛洛，我打算从今天开始追你！”他笑得像个孩子般，然后关上车窗开车走了。

　　“一辈子”店内规则地摆了九排货架，货架上全是形状各异的杯子，杯子上挂着写有编号和姓名的吊牌，这些都是顾客亲自设计并由许绍洋制作出来的成品。它们有的很快会被主人带走，而有的可能再也没人来认领了——不少情侣在杯子制作的过程中便分了手。
　　店里唯一的店员曹其然正在整理货架上的杯子。我们这里有个规定，由于店铺空间有限，所有成品杯子30天内未来领取的，都将收到仓库里去，而仓库每隔两个月清空一次。所谓的清空，就是运送到废品回收站。
　　曹其然原本是本市一所知名大学的音乐系学生，从大二开始每周末都在我的店铺里做兼职，去年毕业后直接到我这儿做了全职员工。我坐在店内靠窗的沙发上，看了看他，他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工作着，一会儿看看杯子上的吊牌，一会儿看看笔记本，一会儿又拿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是个很可靠的人，心眼实，托他的福，自从他转做全职以来，我几乎没为店铺操过心，几乎都是下午才过来看看，有时甚至好久都不来一次。
　　“叮铃铃”门口风铃突然响起，我看向店门处，发现莫思睿正提着一大袋东西朝我笑嘻嘻地走过来。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坐到我对面，他一面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个饭盒，一面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怕你饿了，给你带宵夜来了！”不用说也知道这情报从哪儿得来的，我此时脑海已经清楚浮现出陈霞一脸谄媚的脸了。
　　我看着眼前摆着的炒粉、鸡翅、粥和煎饺，又看了看莫思睿温柔的笑脸，这才又想起了这家伙上午说的要追我的话，瞬间脸不自觉微微红了起来。
　　“喂，你别戏弄我好不好！”我咬咬牙抗议道，“你再这样下去我会信以为真的。”
　　“信以为真什么？”他坏笑着问。
　　“就是你……追……追我……”我憋红了脸，还是没能说出来。
　　“追你本来就是真的啊！”他凑近我，一脸真挚。
　　“怎么可能！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我躲开他的眼睛说。
　　“如果我说我早就见过你了，你信吗？如果我说我昨天第一眼看见你时就知道你不是化妆师，你信吗？如果我说我其实爱慕你很久了，你又信吗？”他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我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用眼神表达了我对这荒谬假设的态度。
　　“我就知道你不信！”他叹口气，下一秒表情又明朗起来，“所以，咱们就当昨天才认识吧，反正你知道我在追你就对了。”
　　我刚恢复一些的脸又“唰”地红了，只好低头吃东西掩饰。
　　“哐当——”店里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还没等我说话，曹其然便先开口道：“不好意思洛姐，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我明天找到设计图发给许老师再做一次，钱从我工资里扣。”
　　“小事！对了，过来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我说。
　　“不用了，今晚有点事儿要提前回去，你们慢慢吃！”其然说着，走向收银台，放下笔记本后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冲我眨了眨眼，看那表情，他好像误会我跟莫思睿的关系了，这下我更尴尬了。
　　“嗯哼！”我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其然一走，店内瞬间安静了许多，全世界仿佛只剩我跟莫思睿了，而这时我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我一直崇拜的偶像，而这个偶像亲口说他要追我，两次！
　　我努力把他想象成是我弟弟，试图以此找回先前的自然，却总是失败。
　　真是奇怪，我第一次见他时都能如此自然地与他相处，为何现在不行了呢？难道是因为听说了他要追我之后，我再也无法单纯地面对他了？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而他准确地将视线与我相对，我像受到了惊吓一般，迅速将视线移开了。
　　“为啥要躲开我的视线，不会是已经把我当男人看待了吧？”他语气里有小小的窃喜。
　　“胡说！”我强烈反驳，然后转移话题，“吃饱了，准备回去了。”

　　莫思睿坚持要送我回去，我拧不过他，只好上了车。
　　车子刚要启动，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我店铺落地窗上影印出的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那身影顿了顿便一闪而过了。我连忙往对面街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分明是他！我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他一直站在街道对面？还是只是偶尔路过？还是我眼花了？
　　“刚刚好像看到白朔了。”莫思睿说。
　　“你也看到了？”我忙转过头问。
　　“嗯。”他平静地点点头，同时启动了汽车。
　　我皱着眉，心一下一下痛得更厉害了，脸上却佯装镇定，问：“你跟白朔什么关系？”
　　“他是我同事。”莫思睿道。
　　“哦……”我将目光看向窗外。
　　“你跟他……有故事？“他似乎搜寻了好久才想出这个词。
　　故事啊……那可长着呢……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神渐渐迷蒙，思绪飘得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