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故事》念寒雨

2、像雾像雨又像风（1）

　　当我看到他胸口挂着“莫思睿”三字的工作证时，第一反应是迅速伸手拉住了胸前的裙子，很快又发现了这个动作是多么的滑稽，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动作，只能尴尬地保持怪异的姿势。
　　“我是……我是……化……对，我是今晚帮你化妆的化妆师！”我心一横说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化妆师，但毕竟是个女生，多少还是会一点，男生的妆能有多复杂，对付对付就过去了。
　　“哦，你好！”莫思睿收起诧异，走到我旁边的椅子坐下，说，“开始吧，马上要录制了。”
　　“哦，好！”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粉刷，拿起桌上放着的湿纸巾，说，“那咱们就开始吧。”
　　当我拿着湿纸巾帮他清洁脸部时，他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而我则趁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五官：略显饱满的嘴唇，弧度温顺的鼻梁，长长密密的睫毛……莫思睿本尊原来长着一张标准的正太脸呢，看来应该比我小不少。我突然觉得眼皮底下的莫思睿变成了我的小弟弟，而我则化身为母爱泛滥的姐姐了。这样想着，紧张的心情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清洁完后，我依次帮他涂上了保湿水、乳液和BB霜，又用眉笔稍微描了下眉毛，最后打上干粉定妆。
　　“好啦！”我拍拍他的肩膀，满意地说。
　　他睁开眼，竟对着镜子里的我粲然一笑，说：“谢谢！所有给我化妆的人中，你是最干脆利落的。”
　　我笑了笑，把这话理解成夸奖。
　　他站起身，打开门时，门外好几个人正站在那儿等他，见他出来，立刻陪笑着将他迎走了。
　　我正想打个电话给陈霞，一个表情严肃的肥胖中年妇女突然探进头来，喝道：“化妆师，还不赶紧走？”
　　“啊？”我一脸茫然。
　　“带上化妆箱，快点跟上！”那胖女人不耐烦地催促着，我只好遵从地拿着化妆箱跟着往演播室走去。
　　演播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观众席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人，偌大的舞台上摆放着两张单人沙发，背后是整墙的LED屏。
　　主持人已经走上舞台，在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排大灯同时亮了起来，把舞台照得刺眼。与此同时，演播厅里的六台摄像机也开始繁忙运作起来。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名流前线》！说起漫画，从前大家可能会立刻想到日本，但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再这么想了。那位打破了大家多年来脑海里根深蒂固观念的人，正是这期我们邀请的名流！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天才漫画家莫思睿！”主持人声音刚落，舞台下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而莫思睿则在大家热切的目光中，从容走上舞台，对着观众鞠了一躬，然后粲然一笑。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主持人将莫思睿的代表作念了一遍，又在电子屏上展示了作品中的精彩片段，随后才进入访谈。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莫思睿竟如此年轻，看起来应该不到23吧？”主持人说。
　　莫思睿笑说：“呵呵，其实我已经是大叔了。”
　　“不会吧！”主持人难以置信地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再怎么看也不可能超过25啊！”
　　“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
　　“您这是基因好还是驻颜有术呢？”主持人的诧异表情与我在台下的表情有得一拼，真的完全看不出！
　　莫思睿只笑笑，没回答。
　　“莫老师在大家眼中一直是个谜，网上除了姓名、国籍和作品外，再无任何信息了。既然您一直都以神秘形象示人，为何这次会答应我们节目组的邀请？真的像某些网友说的那样，因为最新作品《第六次恋爱》销量低迷，所以不得不通过曝光自己来进行炒作？”主持人将一个锐利的话题直接抛出来，现场立刻弥漫出一股紧张气氛。
　　“呵呵。”莫思睿抿嘴一笑，“这种说法真有趣！我想提出这个说法的朋友一定不是我的漫迷，不然他们就该知道《第六次恋爱》刚上架三周就脱销了，现在正在紧急加印呢。”
　　“那莫老师这次露出庐山面貌的真实原因是？”
　　“因为我的《第六次恋爱》5月将拍成电视剧，我想赶在作品开拍前露个脸，没准儿那电视剧的导演无意看见了我，让我出演男一号呢，哈哈！”莫思睿半开玩笑地道。
　　台下因为这句话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动乱。
　　“《第六次恋爱》要拍成电视剧了？”
　　“思睿说他想要演男一号？”
　　“据说已经内定了莫大大演男一号呢！”
　　“啊！莫大神要演电视剧啦！！！”
　　……
　　我听着这些评论，心里暗暗感叹观众神奇的理解能力。
　　《第六次恋爱》讲的是一个女生与一个青梅竹马的男生分分合合了五次，当彼此都决心彻底放弃后，却又因为一次异国迷路巧遇在街头，然后渐渐开始了第六次恋爱。故事以终成眷侣结束，结尾那句话我特别喜欢：我们常常说事不过三，但真爱也许要六次折腾才能原形毕露。
　　“喂！还不上去补妆！”感觉有人用手肘推了我一下，我才发现自己走了神。
　　我晕乎乎地走上台，台下又掀起一片吱吱喳喳的声音，耳朵一向太过灵敏的我一下子便听到了他们在讨论的原来是我。
　　我红了脸，不自然地伸手拉了拉裙子，腾出另外一只手胡乱在莫思睿脸上拍了拍，然后逃似的下了台。
　　身后还是不断有闲言碎语传来……
　　“太不要脸了，穿得那么暴露，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们可怜的莫大神，可千万别被这种狐狸精骗去了！”
　　“莫大神眼光才没那么恶俗呢！”
　　……
　　我咬咬牙，又羞又气，真想直接找个洞钻进去。
　　突然，身后不知是谁用一条宽大的黑白格子围巾将我围了起来。我一转头，便闻到了身后那人传出的熟悉气味，瞬间，鼻子一酸，视线便模糊了。
　　白朔用不轻不重的力量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又举着相机跑到了舞台正面拍照去了。
　　我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移动，不知不觉节目已经录完了。
　　那个胖女人也不知是什么人物，看见主持人说了“再见”后，才颁发圣旨般的对我说：“你可以回去了。”
　　我如释重负，见演播室人潮拥挤，忙踮起脚尖搜寻白朔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又站上舞台细细搜寻了好几遍，还是没看见，只好情绪低落地往外走去。
　　走出电视台大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陈霞，这家伙自从出去给我找衣服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嘟……嘟……嘟……”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我又拨了几遍，这家伙不是不接电话的人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一想到这儿，心下立马急了。
　　“嘟……嘟……嘟……”在电话接通的同时，我看见白朔的黑色奔驰从我面前开过，副驾驶上坐着一位波浪卷长发女生。
　　“电话落在化妆间了哦。”
　　“你是哪位？”我失神地问道。
　　“莫思睿。”那头道。
　　“莫思睿……莫思睿！哦，不好意思，我大概是饿晕了。麻烦把手机放在化妆间，我马上上去拿。”我找回精神，立刻往化妆间跑去。
　　打开化妆间的门时，莫思睿正举着手机，无邪地笑着看我。
　　我接过手机，道了谢，然后满脸凝重地自言自语：“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还以为这电话是你的，原来不是啊！”莫思睿看着我说，“电话实在响了太多遍，所以忍不住接了，别见怪。”
　　“不会，我还要谢谢你呢，不然我还不知道我朋友失踪了呢。”我说完，退出了化妆间，打算去道具室看看。
　　“你去哪儿？”莫思睿追出来问。
　　“我去一趟道具室，我朋友可能在那儿。”我匆匆回答他，然后顺着走廊边看门牌边跑过去。
　　好不容易根据楼梯口的导视图找到了道具室，却发现道具室早已锁门了。我刚想转身走，脑海里却瞬间冒出一个念头：陈霞不会被锁在里面了吧？
　　如果陈霞真被锁在里面了，我这托关系混进来的人，如何找相关部门要钥匙啊？
　　正当我急得直跺脚之际，莫思睿拿着钥匙悠闲地走到了我面前。
　　看见我变成了“0”型的嘴，他“嘿嘿”笑了一声，说：“使了点美男计。”
　　道具室的门一打开，我便迫不及待冲了进去，边找边喊：“陈霞！陈霞！”
　　莫思睿也帮着一起找。
　　最后，我们在一堆衣服中发现了正在打呼的陈霞。

　　烧烤店内。
　　我、陈霞、莫思睿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小的圆桌，边吃牛肉串边喝着啤酒。
　　陈霞说她不是电视台的正式员工，没有申请道具的权利，只好趁着道具室开门的时候混进去。刚找到衣服打算出去，门却“框”地关上了，还传来了上锁的声音——大家都跑去看莫思睿了。她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又发现手机落在化妆间了，于是想着干脆等下一次有人进来拿道具时再偷溜出去。关掉的房间里没有暖气，她觉得冷，于是就将衣服取下来取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跟陈霞是大学舍友，认识11年，深知她的性格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反应很平静。反观莫思睿却大觉惊奇，一个人笑了好久。
　　看到对面坐着一位“传说”中的帅哥，陈霞显得有点拘谨。而我自从把他的角色定位为小弟弟之后，竟跟他莫名其妙地熟络了起来，那感觉好似几百年前就认识了。他估计也有相似感觉，不然也不会在我说饿了要去吃宵夜的时候，死乞白赖地跟过来了。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莫思睿突然严肃地看着我说。
　　“好像是哦。李欣洛，欣喜的欣，洛阳的洛。”我放下杯子，说道。
　　“洛洛啊……”
　　“李欣洛！”我立刻纠正。我可受不了那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
　　“不需要那么严肃吧。”他扁扁嘴，做出委屈的表情。我心下一动，忙转过头看别处。
　　“她就是这样，刻板。”陈霞趁机插话道。
　　“我觉得挺可爱的，哈哈！”莫思睿笑道。
　　我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一杯接一杯喝酒。
　　我已经好多年没听过谁说我可爱了，上一次还是八年前。那一年，我跟白朔都单身，经常结伴去校外找吃的。有一次我们去了附近一家刚开的店吃螺蛳粉，那是我第一次吃那玩意儿。回去路上，我突然大声说：“晕，我们肯定是被坑了！我刚刚仔细观察过了，整碗粉里一个螺蛳都没有！”白朔先是一愣，三秒后突然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完后，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句“小洛真可爱！”。正是那不经意的触碰和话语，让我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最后愚蠢地告白然后凄惨被拒……
　　我是为了躲避他才来到风城的……
　　想起白朔，我脑海忍不住又开始重复播放他载着别的女生从我面前驶过的画面，手里的酒杯不自觉地一次次被添满。
　　“喂，她很能喝吗？”莫思睿指着我问陈霞。
　　“还好吧……”陈霞话音未落，我已经倒在桌面，失去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