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将尽》白雪泥

13、第十三章 距离

　　我白天旅行时感到安全，
　　也不注意你的道路上的奇观，
　　因为我以我的速度自豪，
　　你就在我的面前，
　　可你自己的光明挡在我和你之间。

　　如今是夜间了，
　　我在黑暗中每一步都感觉到你的道路，
　　而寂静之中又充满花的芳香，
　　就像灯光熄灭时母亲对孩子的低声细语。

　　我紧紧的握住你的手，
　　你的接触在我的孤寂里伴随着我。

　　莱戈拉斯坐在林间的树枝上，歌曲从他的唇间飞逸而出，由清风载着缭绕在林木枝叶间，百鸟低鸣，婉转和唱。
　　高高的枝头上，那双清澈湛蓝的眼眸望向北方，穿越过层层山峦、平原、城镇，落在精灵之眼外的一处。
　　那天他的追问终于还是没有得到回答，阿拉贡只是伸过他的手，握住了他的。两手温柔相触的一刹那，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莱戈拉斯的心际，他开始懊悔，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为什么竟然会如此不通情理，形同逼问，忍心给予人类之王更多的煎熬？
　　原来离开三年，心中汹涌的情感并未有丝毫退却，他仍然不能把握自己的情感，并不比当初冷静。
　　阿拉贡的大手宽厚温暖，无言的密致的包裹他纤细冰凉的指节。他慢慢的安静下来，不只是面容上的安静，他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和，欢乐与悲伤再次沉淀至最底层。他不再说话，更紧的回握人类的手。
　　他答应了不离开，于是他来到伊锡利恩领地，相距不过一日快马的路程。
　　“我紧紧的握住你的手，你的接触在我的孤寂里伴随着我。”莱戈拉斯反复的唱着最后两句，面上酝出浅浅的笑。他微闭起双眼，张开手臂，林间的风温柔的包容他，他沉静的感受着，如同感受来自那个人类的拥抱。
　　对于精灵来说，虚无，也成了一种存在。

　　“莱戈拉斯殿下，这些剩下山毛榉树种都还要种下吗？”跟随精灵王子来自北方幽暗密林，如今已更名大绿林的一众精灵，已在莱戈拉斯的指导下将战前疮痍一片的伊锡利恩建造成郁郁葱葱的绿色领地，正如史书所记载，在他们的呵护下，原先在魔多阴影摧残下的大地伤痕逐渐愈合了。
　　山毛榉是北方森林里最美的一种阔叶乔木，高大笔直，树皮浅白色，薄而平滑，如丝质感。是精灵最爱的一种林木，毫无疑问是莱戈拉斯改造伊锡利恩的首选。
　　“东边一带有一块岗地，那些灌木已经老朽，这些树种可以代替它们，你不觉得吗？”莱戈拉斯温和的问。
　　北方精灵恭顺的领命而去。
　　莱戈拉斯伸手抚过身边树木修长美丽的枝干，与它低声耳语：“我知道，你会见证更多的岁月，你会爱上这里的土地，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会代替我族，照料这片中州大地。”
　　树干笔挺，枝叶摇曳，以它的方式回应着精灵王子。
　　“没错，我的灵魂——会同在。”莱戈拉斯微笑，忧伤而超脱。他转身走向树林深处，更多的林木相互纠缠牵连，散发出一种温柔宁馨的气息安抚着他。
　　踏上殿堂前的草地，一团身影忽然自殿堂大门沿着台阶冲了下来，莱戈拉斯定睛一看，原来是吉穆利。
　　“莱戈拉斯，我正在找你。”吉穆利冲至精灵面前险险站定，手中举起一封信函，“你的信！”
　　莱戈拉斯心中一荡。受封于伊力萨王居住在此已近两年，一年多前吉穆利便跑来与他同住。自己致力于森林的重建，也或者由于其它原因，很少走出伊锡利恩领地，而吉穆利则经常往来与米那斯提力斯与伊锡利恩之间，时时会带来来自白城王室的信笺。
　　“阿拉贡的来信。”莱戈拉斯脱口而出，伸手欲取信函。
　　“不对！”吉穆利缩了缩手臂，又伸手递上，“很抱歉不是伊力萨王，它是来自北方大绿林瑟兰迪尔王的信笺。”吉穆利亮晶晶的眼睛在显得蓬乱的头发胡须间盯着精灵王子看。
　　莱戈拉斯怔了怔，接过信函，脚下向寝殿走去。
　　吉穆利跟在身后，忍不住的问道：“你不拆开看看里面的内容吗？”
　　“我会的。”莱戈拉斯淡淡道。
　　“你会跟他们一起走吗？”吉穆利紧跟几步再问，然后几乎撞上前面忽然停下来的那个身影。
　　“来自大绿林的信差告诉我，大绿林、林谷还有萝林的精灵们，很快就要搭灰港的航班离开中州，这次，几乎是全部的精灵都要走，是真的吗莱戈拉斯？”吉穆利有些着紧的语气显示他的惊讶与不舍。
　　“精灵之友吉穆利，”莱戈拉斯低低叹息一声，“中州世界已经变化，精灵已经越来越抵受不住来自大海那边的诱惑，我们的时代结束了，离开是——宿命！”他费力的说着，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所有气力才吐出来，之后便是一片静默，空气中拂过淡淡的悲伤的气息。
　　吉穆利瞪大眼睛，看着莱戈拉斯转身离去。

　　阿拉贡独自在御书房内已经良久，所有请求觐见的人都被阻隔在外，内务总管声称国王有要紧的事务要思考对策，不宜任何打扰。
　　当阿尔温抱着一岁多点大的小公主等在晚餐桌旁，她的贴身侍女自御书房赶回将内务总管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好奇的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的小公主看看侍女又看看母亲，然后倚在母亲臂弯里玩弄她长长如瀑的发丝，嘴里无意义的哼哼着。阿尔温柔声哄着她，手指轻轻刮了下小女孩粉嫩可爱的鼻头。
　　“取一些点心到我房间吧，吩咐这里的厨师随时准备着，好等候伊力萨王用餐。”阿尔温交待侍女，起身抱了小公主回寝宫。
　　阿拉贡走出御书房来到餐厅的时候，偌大的厅堂上灯光透彻，厨师及时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刚刚摆上餐桌，精致而美味。可是，阿尔温和孩子都不在，侍女摆好碗著又匆匆退下，餐厅内安静的有些冷清。
　　他默默地坐下，挑了几著菜肴咽下后就停下不动了。
　　眼睛久久的凝视墙壁上的灯光，直到双眼酸涩。他闭上眼，用力按了按眉心。厨师在远处诚惶诚恐，担忧是自己的厨艺未能让国王满意。
　　终于伊力萨王挥了挥手，并无怪责一句离开了餐厅。
　　在寝宫内见到阿尔温，小公主已经由保姆抱去睡下了，阿尔温独自在窗前等候。
　　夏末初秋的季节，天气晴好，自窗口看出去，能见到夜幕繁星点点，千万年来不变的光辉温柔的洒在中州大地。
　　“阿尔温，你还没有用晚餐？”阿拉贡发现案上的几盘点心。
　　“我用过了一些。”阿尔温回转身来走近，手指轻轻抚过阿拉贡的面庞，“倒是你，看上去如此憔悴，别太操劳国事了，晚饭吃的好不好？”
　　阿拉贡心中闪过内疚，没有回答，拉过她的手走向窗下的躺椅，将她按坐在躺椅上，双手扶在她肩上，俯身看她。
　　“放心，我很好——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我知道，灰港的航班又要起航了，林谷和萝林的精灵，还有北方大绿林的精灵们这次都会乘船离开，包括你的父兄、祖母、你的朋友。如果我有能力，我真希望你们不用骨肉亲朋分离两地。”
　　阿尔温微微阂上眼睑，很快又睁开，抬起的眼中漾着坚定的温柔：“我早已准备好这一天的到来，埃斯特尔，”她唤起他精灵的名字，“能阻隔精灵的，其实并非时间或者空间的距离，精灵有漫长无涯的时间，在这个条件下，任何空间的距离也就不存在威胁，所以我们很容易习惯空间的阻隔。他们去往西方福地，我留在这里，心知彼此安好无恙，这并没有什么好悲伤，又有什么好难舍的呢？”
　　阿拉贡怔怔的听取暮星公主的言语——能阻隔精灵的，其实并非时间或者空间的距离……心知彼此安好无恙，又有什么好难舍的呢？

　　他张臂轻轻的拥抱她。怀抱很实，心中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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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章歌曲摘自泰戈尔《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