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玉茗妙天下》尚邺

33、第三十三回 玉昭泠（四）

　　玉霁融一番心思转的很快，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就是玉昭泠么？长得真好看。论起辈分来，你还要唤我一声姑姑呢。”玉霁融笑着摸摸玉昭泠的头。等着他开口喊她。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应该都喜欢被大人们夸奖吧？但为什么丝毫不见这小子高兴呢？
　　也是玉霁融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哪有夸人家小孩子好看的，这是什么话，不伦不类的。
　　等了好半响，玉霁融差点以为这孩子不打算吭声了，才听到有个闷闷的声音传来：“姑姑。”
　　“乖。”玉霁融对他的妥协很是满意。摸完了头又摸了摸脸。
　　左右今日已经瞧见了孩子们上课的情形，也见着了传说中的九公子，玉霁融当下决定就要回去了。
　　“先生，既然孩子们已经下学了，霁融也不好打搅您了，正好府中还有事情，霁融就先回去了。”
　　先生自然是巴不得她早点走的：“是，家主事务繁杂，老身也不好多留，家主自然要以事务为重。那老身送送家主吧。”
　　“不必了，管事她们都在外院候着呢，先生留步就好。九公子同我一起回去吧。”两人自然免不了一番推辞。不过这后半句却是对着玉昭泠说的。
　　玉昭泠想着刚才才着小侍回去禀告，，没有了马车，自己不跟着她回去，又能怎么办呢： “是，多谢姑姑了。”
　　玉霁融牵起玉昭泠的小手，这就往外走去。听到这满带疏离的话，也没多说什么。
　　连珺等人按着玉霁融的意思都是守在外院的，瞧见玉霁融进去没多会，就出来了，一众人忙上前迎接。等玉霁融完全走到这边来的时候，众人才瞧见身边还牵着位小公子。
　　连珺是管理玉府事务的，自然是认得这位小公子的。当下迎上前去：“家主、九公子好。”
　　“嗯，回去吧。”玉霁融牵着玉昭泠，停都未停，直奔马车。
　　连珺这又连忙先跑到马车边，将脚蹬子先取了下来，放在侧面。
　　玉霁融松开玉昭泠的手，先上了马车，却没进里面，转个身，向仍站在底下的玉昭泠伸出了手。
　　玉霁融之于玉昭泠终究是个长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将手轻轻搭在玉霁融的手上，这才上了马车。
　　玉霁融却是从那张稚嫩的脸上瞧见了些许的鄙夷与不情愿。玉霁融只当没看见，二人这就坐进了马车。
　　平日里头，玉昭泠上学下学都是他的贴身小侍初一驾着马车接送的。他父母双亡，自己在玉家无依无靠，少不得事事都要自己操劳。在他看来，像玉霁融这般连上个马车都要取了脚蹬子来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玉霁融平日里头上马车哪里用得着这些个东西？她自己本就武功傍身，随便一跃都是三五尺的，何愁上不去一个小小的马车？更何况，玉霁融多有出门跑商的时候，若事事都是这般娇惯，只怕早就死在外头了。
　　今日不过是瞧着玉昭泠一个小孩子，又是个哥儿，总不好让他学着自己这般掀了袍子直接跨上马车吧？
　　是以特意吩咐连珺取了脚蹬子来的。
　　谁知......
　　不过，这些事玉霁融同玉昭泠都是不知道。
　　这边玉霁融和玉昭泠坐上之后，马车就动了起来。一个坐在正位，一个坐在侧位，端的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也不说话，在这安静的只能听到车辙的咕噜咕噜声车厢里，好不尴尬。
　　怎能不尴尬？她二人，一个是当家家主，一个是普通孩子；一个是长辈，一个是小辈；一个是女，一个是男。除去今日的见面，以前从未有过交集，这突然让她们坐在一个马车上，能有什么话说？
　　终究还是玉霁融老道些。
　　“你在玉家排行老九，不知今年几岁了？”玉霁融瞧着他稚嫩的脸庞，估计该是不大的岁数。
　　“回家主，今年进了腊月就满十岁了。”玉昭泠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语调，一板一眼的说着话。
　　“怎么说我也是你姑姑，在我面前就不要那么拘谨了。”听着他一口一个回家主的，真是不舒服，他又不是下人，做什么要这样回她的话。
　　见他没有说话，玉霁融自言自语的又说了一句：“都快十岁了啊，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瞧着他还没有动静，玉霁融又接着问道：“在大夫人那里住的还习惯么？”
　　似是戳到了痛处，听到玉霁融提起大夫人几个字，玉昭泠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下，再压低了他的脑袋：“大夫人待我很好。”
　　原本就低着的脑袋这下更低了，玉霁融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瞧见那一头梳的一丝不苟的墨发。
　　玉霁融估摸着过的很是不好，不然为何他紧握着的拳头都苍白了？
　　随便想想都知道其中的缘由。
　　刚才玉昭泠说他马上就满十岁了，那他母亲想必是在他八岁那年没了的，他父亲对母亲必定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在他母亲走了没多久也跟着去了的，在他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里，父亲整日里守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照顾她，心力憔悴的情况下哪里还能顾及到玉昭泠？而玉昭泠呢，又是在最需要母亲父亲疼爱的年龄，得到了却永远都是父亲劳累的背影，以及母亲苍白的面容。
　　即便如此，他也是幸福的，虽然父母能给他的很少，但起码还是有的。只是，后来，父亲随着母亲去了，将尚且年幼的他孤独一人留在世上，虽然周围都是宗亲，但这所谓的宗亲是那样的冷漠。
　　幸好，大夫人仁慈，将他接到自己身边。他天真的以为这里会成为自己第二个家，却没想到，他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姐姐哥哥......
　　大夫人仁慈不假，只是她自己膝下有自己亲生的儿孙，哪里还能像当初那般仔细的照料他。日子久了，玉昭泠难免会被几位主房的姐姐哥哥欺负。
　　玉昭泠在冷漠的环境中长大，渐渐给自己戴上一个面具。面具外面是一个安静老实的九公子，面具里面是一个暗自舔伤口的玉昭泠。
　　当玉霁融问他过的好不好的时候，他心底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好，一点都不好。但他立刻就想起了大夫人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定然会伤心的吧。
　　他不想这样。于是，他说，大夫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