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玉茗妙天下》尚邺

34、第三十四回 玉昭泠（五）

　　他说，大夫人很好。
　　是大夫人很好，而不是大夫人待他很好。
　　玉霁融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一阵揪心。这孩子，怎生得如此让她心疼呢？
　　“傻孩子......”玉霁融瞧着那乌黑的发顶，半响才说了一句话。
　　因着那深低下的脑袋，玉霁融没有看见面前小人儿湿润的眼眶。
　　不知怎么的，玉昭泠就是觉得旁边那个骄奢无用的女人能明白他内心的苦楚。
　　别人只道他虽然没了父母亲，但有仁慈宽厚的大夫人照看，可有谁知道他寄人篱下的滋味？别人只瞧见下人们面前尊尊敬敬的称他一句九公子，可有谁知道有些人背后说他命硬克死父母？别人只说他有大夫人照料提前进了玉家的学堂，又有谁知道他为了这个名额做了什么？
　　但他觉得，那个女人都知道。
　　从来没有谁心疼的说他是个傻孩子。
　　从来没有人瞧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宠溺。
　　就连母亲父亲都没有。
　　他好想大哭一场，将这些年来窝在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可他不能，他是九公子，是那个温顺有礼的九公子。即便是哭，也不会在这里，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
　　他，从不会示弱。
　　一路上，两人除了刚开始的那几句话，再没有过交集。
　　行至半路，玉霁融忽然开口：“先不回去了，趁着日头还好，去趟安逸轩吧。”
　　“是。”坐在外面的正是连珺，听到吩咐，示意车夫前面转个弯往安逸轩去。
　　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才停了下来。
　　连珺在外面轻声示意：“主子，到了。”
　　玉霁融掀起车帘，轻轻一跃，下了马车。这一跃，显得玉霁融身形格外轻便，整个人的气势瞬间释放出来。玉昭泠瞧着这一下，竟是看呆了。
　　她，她不是上个马车都要脚蹬子的么？怎么身手这般好？
　　玉霁融见他还弯着腰站在马车上，还以为他是害怕，遂伸了手，示意他跳下来。
　　玉昭泠瞧着那手，脸上露出忿忿的表情，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好么！
　　没有将自己交给那双手，玉昭泠挑了个相对低一点的地方，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毕竟平日里头做惯了这类事，倒也没出什么丑。
　　玉霁融瞧着他的行为没说什么，很坦然的将自己的手伸了回来。又拉起玉昭泠的小手，往里边走去。
　　“男儿家独立自处虽然很好，但切莫过了头，被人笑话了去。”
　　玉昭泠还在想着为什么带他来布庄，冷不丁的听到这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到细细回味的话的时候，玉昭泠才发现这是玉霁融对他刚才跳下马车一事的不满，讽刺他没教养。顿时，刚刚对玉霁融才产生的那点好感瞬间没了。不仅如此，他还觉得牵着他的那双手越看越讨厌！
　　甫一进门，安逸轩的二掌柜就瞧见了玉霁融，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奔过来：“哟，家主您可来啦！大掌柜刚刚还在念叨家主您好久没光顾小店了呢！快快，里边请，哟，家主，这是哪位公子呀，长得眉清目秀的，真俊呐！”
　　那二掌柜一眼就瞧见走在后面的玉昭泠，对着他又是一顿狠夸。
　　“家主您先坐会，我去请大掌柜的来。三儿，上茶，要那罐新的毛尖！”二掌柜这边一边忙着招呼玉霁融，一边示意小二去请了大掌柜。
　　茶刚奉上没多会，安逸轩的大掌柜安寻就从后院过来了。一路上忙着放下袖子，理理袖口的。
　　见着玉霁融先是做了个揖：“家主。”
　　“嗯，怎么，这后院的杂事都要你一个大掌柜的亲自上阵了？”玉霁融见他额上有汗，又是一副还没忙完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一句。
　　“罢了，别提这事了，南边来的一批货出了点问题，我刚正带着人在对货呢。”安寻提起这事就糟心。这刚入冬，正是布料大卖的好时候，偏偏这时候出问题，怎么不窝火？
　　玉霁融看他神色不振，估计这事不大简单，也没再调侃，安慰了几句：“你也别太着急了，不过刚入冬，趁着天还未冷，将事情处理了，也不至于有太大的损失。左右你这安逸轩的名声已经做下来了，也不愁今年冬天没有生意，再不济不还有我呢么。你只管放宽心，照常做就是了。”
　　玉霁融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安寻这人，虽是个男子，但颇有胆识。五年前独自一人开了这安逸轩，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安逸轩向来尊重每一位客人，不管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且这安寻在设计方很有眼光，不少人都是奔着安寻来的。久而久之，竟也揽了不少的客人。可以说，来过安逸轩的人很少有再去别人家的。
　　玉霁融向来就很欣赏独立的男子，当初听说有个男儿独自一人开了家布庄，还觉得挺稀奇的，本打算若是他做不下去了，就招来玉家，做个掌柜什么的，谁知，这安逸轩越开越好，越开越好，倒是令玉霁融吃了一个不小的惊。
　　在一次暗访之后，玉霁融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如今，她和安寻倒成了不错的朋友。
　　“哎对了，前几日订的衣服不是刚送过去么？怎么？不合适？”安寻显然对玉霁融这个大忙人过来很是奇怪。
　　玉霁融笑了笑没说话，拉过站在旁边的玉昭泠，对他说：“这位是安寻，安逸轩的大掌柜，他只大你几岁，你唤他哥哥便好。”
　　又对安寻说道：“这是玉昭泠，我侄儿，今日来是想给他置办几身衣裳。你店里有什么好的不要藏着掖着的，都拿出来吧。”
　　安寻显然很诧异玉霁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儿。他俩认识也三四年了，从未见过玉霁融带什么人到他的店中，更合理这孩子一脸的别扭不情愿。
　　不过安寻也不是多嘴的人，好奇归好奇，不该问的事他一句都不会多问。
　　“那你先坐会，我那里有几匹凤城来的织锦，这就给你取了来。”安寻说着往后边走去，又转过头仔细瞧了眼玉昭泠，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很开心：“也罢，便宜你了。我私藏了一张狐裘本打算留着给自己做个暖手筒的，等下也取来给你吧。”
　　“那就多谢安小公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