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甄小气》堪堪

3、三两银子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甄心就又开始接兼职的活儿了，尤其是有得吃有得赚无本万利的哭丧。
　　对于丧家来说，都希望把丧事办的热闹风光，因此，善于哭丧的人便成了葬礼上必不可少的一类人，哭的好听哭的感人哭的令闻者落泪，也是一门傲人的本事。
　　甄心虽然书读的不多，但是人很聪明，悟性也好，丧事参加的多了，哭丧的技艺也不断有所提升。
　　一秒落泪对她而言已经不是挑战，她既可以大颗大颗滴泪珠顺颊而淌哭得缠绵悱恻，也可以涕泪交横哭得惊天动地，只看丧家需要哪一款。
　　至于边哭边诉说，那说辞更是直白的、委婉的、有礼的、有情的……应有尽有，各种选择各种搭配任君选择。
　　不过哭丧也是挺耗费精神体力的一件事儿，所以当甄心从外县哭丧结束，又因为舍不得车钱，步行了四十多里路回到家，一进家门，便立刻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甄心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她翻身起来，还没回过神，门帘一掀，有人进来了。
　　“你醒啦？饭做好了，你赶紧洗手来吃饭吧。”
　　孔友奇好看的脸孔在黄昏的光线中更显柔和，唇边微微一点笑意，目光礼貌的投向侧边，并没有直视坐在床边的甄心，说完话便放下帘子出去了。
　　一向都是她来操持一切的，就算再忙再累，靠在椅子里歇歇脚之后还得赶紧起身给饥饿的弟弟做饭，像今天这样美美一觉醒来，发现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是头一回。
　　甄心又在床边呆坐了片刻，这才换了衣服穿了鞋子走出去。
　　不过她在看到满桌的菜色之后，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爆发力。
　　“你们这是疯了吧！什么日子吃这么丰盛？！败家子儿！我快被你们气死啦！”
　　孔友奇惊讶地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无非是清蒸鱼、烧茄子、烩香菇和一锅清鸡汤而已，甄心的表现好像看到了什么穷奢极侈的顶级盛宴。
　　“甄大姐，不至于吧？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啊！”
　　“平常？”甄心被孔友奇不以为然地表情给气炸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柴米油盐有多贵？茄子多费油啊，而且有鱼的话干嘛还要炖鸡汤？再看那香菇，那是我们平常人家吃的起的吗？”
　　孔友奇何时被人这样抢白过，一时间脸上有点挂不住：“我来这几天，看你们都是青菜萝卜地凑合着，就想稍微给你们改善一下，这没有错吧？”
　　甄心继续发飙：“给我们改善？是你自己吃不惯吧？买菜的钱谁给你的？谁给的？！”
　　孔友奇也提高了声音：“我拿自己的钱买的，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你对自己小气就罢了，对甄意也那么小气，你看看他，谁家十四岁的小子像他那么瘦弱！”
　　“你知道什么？！我家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管！”
　　“你天天就知道挣钱，存着不花是打算当嫁妆吗？！”
　　“总好过你寄人篱下还那么理直气壮，你不是有钱吗？你走啊，我们还真是请不起你！”
　　甄心叉着腰，脸蛋气的鼓鼓的。
　　孔友奇沉默了。一直以来，所有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当着他的面，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一点。
　　面对甄心的“不讲理”，他心中不是不怒，但他也知道自己此时脸上是不宜显露怒容的。
　　他想了想，立刻调整出一个低眉顺眼的表情来，一语不发地垂着头，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大字“太委屈”。
　　甄心自然也是接收到了孔友奇散发出来的（哀）怨气，突然感觉一阵心虚。
　　刚才话一说出口，甄心就有点后悔了。
　　不论孔友奇是出于什么原因留在这里，但是至少目前看来确实是“寄人篱下”，自己方才盛怒之下冲口而出的话，说的重了。
　　甄心深呼吸了几口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偷眼去看孔友奇。
　　只见他垂眼望着脚下，看不清眼底有什么情绪，而他身上系着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
　　甄心瞬间有点心软，也怪自己没有尽早跟他立规矩，人家辛苦操劳张罗了饭菜，可是自己不但不领情，反而大吼大叫揭人短处，真是称得上“泼妇”二字了。
　　甄心想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可是孔友奇始终不发一言地瞅着地面，没有台阶可下的甄心赶紧给弟弟使眼色。
　　接到信号的甄意立刻伸手拉拉孔友奇的衣袖：“孔大哥你的手艺真棒！你们不吃我可忍不住了。”
　　孔友奇这才抬起脸来看了甄意一眼：“你喜欢就好了。”说着又瞟了甄心一眼，“这次是我鲁莽了，没有事先问清楚规矩。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就别浪费了吧？”
　　甄心得了台阶，假装咳嗽两声以掩盖尴尬：“呃，咳咳，那个……也怪我没提前跟你说。这顿就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去，“我有事儿要出去一下，我的那份留给甄意吃吧。”
　　话音刚落，身影在门边一闪就走远了。
　　“你姐她还穿着家居的衣服，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孔友奇望着甄心的背影，不解道。
　　甄意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这是准备省下她的那份留给我，哪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啊。”
　　他眼睛望着桌上的饭菜，并没有提起筷子的意思，“孔大哥，我姐她这么节省是有原因的。”
　　“哦？”孔友奇转过头来看着甄意，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你也看到了，我的腿疾。”甄意用手捶打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其实甄意坐着或者躺着的时候，与寻常的少年并无两样，这么多年来甄心都会刻意帮他做运动，所以他的双腿并没有因为长期卧床缺乏活动而萎缩变形，单看外表是很正常的。
　　“小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神医路过此处，他说我的腿还有救，只是需要一大笔钱，当时家里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我姐跟我爸到处借钱，但也是杯水车薪，神医等不及就先行离开了。他说只要我十八岁之前存够了钱去找她，都可以治好，所以，我姐才发了疯一样的努力挣钱，任何一点不必要的开销她都舍不得。”
　　甄意红了眼眶，“我知道别人都管我姐叫甄小气，可是谁知道她的小气，都是为了我啊！”
　　说着，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孔友奇伸手拍拍甄意的后背，目光不由自主滑向甄心出去的方向，心里埋藏已久的疑问并没有因为甄意的这番话而有所缓解，反而觉得更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