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不是悲秋

5、第二节 白精灵

　　金克里跟着少女来到他一直听见的流水旁边。

　　那是一条银色的小溪，纯净的流水底下是银白的沙，看不到石子，偶尔有些小鱼悠闲地晃荡。两边是他没有见过的密林植物，还有一些红杉树，这些高大茂密的植物掩盖了大部分的天空和烈日，随风而动的枝叶让不时偷跑下来的几丝阳光显得扑朔迷离。调皮的松鼠和森林里的动物们闻到了陌生的气息而聚集在这里。

　　一只红色花纹的蛇突然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要害怕！”少女伸出手，用食指在嘴巴上碰了一下，然后放在蛇头上：“午安！”她说：“你让我们的客人害怕了！”

　　金克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条可怖的蛇扬起脑袋示威地发出“嘶嘶”的声音，痛快地嘲笑他的胆怯，然后攀上树枝扬长而去。

　　少女带他走到溪流的尽头，那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壁，粗糙的石面长满了嫩绿的鲜草，一株年老而高大的桐木斜着倚在那里，它垂下的须根被溪水倒映的阳光照得发亮。然后他看见了树上那间小小的木屋。他无法解释这屋子的材料，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微微发亮的木头——也许是太阳树？关于精灵的一些传唱诗歌里面有提到，树精灵不喜欢火光，所以用会发光的太阳树作成灯或者干脆做成房子来驱逐黑暗。

　　少女迅速而轻快地顺着树干跃上枝头，钻了进去。

　　金克里诧异地看着她轻盈的动作，和她下马的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声音。直到她重新走出来，捧着什么东西。

　　“我想你会愿意先去把自己弄干净！我不知道这些衣服是否合适，但是恐怕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和善地笑着说，翘起的眼角让她的眼睛变成完美的弯月形：“石壁的另一边再往前走就有湖，不过你的动作最好轻一点，这里的原住民们不太喜欢陌生人。”

　　金克里接过衣服，窘迫地道谢以后离去，他觉得自己象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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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少女独自坐在她的太阳屋前，大片的青草地没有掩盖住泥土的芬芳，那匹高大的骏马悠然地在溪边散步，清凉的溪水让它万分想念特林堡①碧绿的僚望塔大湖。

　　它懒惰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驾驭它回到它森林深处温暖的家。

　　“斑斑！”少女用她习惯的瑞因语说道：“如果你在今天之内能稍微安分一点，我想我会很乐意在最短的时间内回特林堡！”

　　然后她发现那匹马根本无视主人的威严，它无动于衷，稍后扬起前蹄慢慢跑了起来，很快消失在密林碎金的光圈中。

　　它不相信我！

　　少女有点沮丧地想。

　　也许解决掉这个人类的事情以后，她应该回去休息一段时间，斑斑是对的，她已经出来得够久了。

　　“你应该今天就走！”石壁尽头，小溪的彼端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女的猎队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上锋军②很快会重新管辖边境。阿瓦诺兰特可不象我这么好说话。”

　　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近：“而且我听说你从星尘海带来一个人类。”

　　海提恩挺拔的身影从隐秘的林间显现，就象所有的精灵一样，他的容貌之俊美超过语言所能描述的所有，淡褐的发丝用柔软的绿箩藤缠在尾端。精灵的眼睛是有魔力的，海提恩的眼睛是可以包纳世间万物和迷惑所有种族的淡金，那是白精灵贵族独有的颜色。

　　他倨傲地用眼角接起溪水反射而来挑逗的阳光，象在那边等待膜拜的被圣歌包围的高贵灵魂一样。

　　“该死的蛇！”少女无奈的牢骚。

　　“你太粗鄙了，六月！”严肃的精灵轻巧地踏上闪光的水面，信步走来：“桑顿的教导看来不够有力，也许我该建议我王让我接管你的教导权！”

　　“至少对这件事请保密！”被称为“六月”的少女妥协了：“只是人类而已，他迷路了，而且只有一个人，我们可以把他送出去，然后回特林堡！”她乞求地对精灵说：“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她有些畏惧地把头垂了下来，不去看他的表情：“而且我们不可能让他丢掉性命！精灵不会做这种事。”

　　“把你的头抬起来！”孤傲的声音高高在上：“永远不要因为畏惧低头！那是精灵尊贵的象征！”

　　“是的！”六月如他所言，并谨慎地把手掌轻压在腰间行礼：“我恳求您让我为犯下的错误进行弥补，并在此对赫特斯发誓，遵从您，海提恩上位司宪③的教导！”

　　“六月！”海提恩弯下腰，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只是口气仍然很严厉：“人类总是贪婪的，如果你给了他绿宝石，他就会想要更多。”

　　“可是他看起来不坏。”六月看着那双神圣的魔力之眼，试图说服他：“就算把他交给阿瓦诺兰特，除了驱逐，他不会受到更多的处罚。”

　　只是几分钟，但是感觉象是过了许久，白精灵妥协了。

　　“好吧，亲爱的！”他说：“但是我们必须尽快，在上锋军到来之前！阿瓦诺兰特不会希望在这里看到你，否则他会毫不犹豫把你绑着回去，他对我王的命令执行向来很彻底。”

　　“并且，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学会无所畏惧！”他把手放在女孩的头顶上并示意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六月！”

　　她照做了。

　　“在白妖精的森林里，没有象你一样的人类！你要学会遗忘，要象真正的精灵一样勇敢，即使是恐惧也必须战胜。当你面对阿瓦诺兰特的时候，他会无时无刻不在考验你的心！”

　　然后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荡漾的湖水一样美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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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克里返回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弄干净了，穿着干爽舒适的衣服，也许是精灵的浆果起了作用，他又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尽管那个恐怖的沙漠让他心有余悸，但现在的感觉就象天堂一样。

　　然后他发现了那个迷人的精灵，尽管只需要一眼，金克里就知道这是个地道的男性白精灵，但他仍然忍不住被他的风采折服。

　　神对精灵的眷顾并不仅仅在于他给了他们无可匹敌的美貌，而是难以折杀的孤傲和高贵！。

　　金克里呆若木鸡地在那里看着他对少女微笑，把她抱在怀里，象最和蔼的父亲，用他温柔的指间梳理少女柔顺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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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

　　金克里听见了那尊美神的召唤，他的通用语十分流畅而且嗓音动听，可是他看向他的眼神那么冰冷，仿佛山顶端的鹰在藐视着地面的蝼蚁，这使他羞愧万分。

　　然后那个善良的少女发现了他的窘迫。

　　“海提恩的意思是，他不知道你的名字！”她从他怀里钻出来，蹦下不太高的树枝，象一只隐藏了飞翅的妖精一样来到他跟前。

　　“来！”她欢快地牵起他的手走向精灵：“我是六月，我想你必须先向太阳屋的主人介绍一下自己。”

　　她几乎已经把他当作一个人类的朋友！海提恩看的出来，她为她见到了五年来的第一个同类而极度兴奋。

　　“我是南大陆喀德松博尔德子爵的雇佣兵金克里。”他紧张地说不出话，也不敢冒犯地抬头看象那尊美神。

　　“过来这里，六月！”白精灵不悦地召唤，直到少女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人类的雇佣兵？”他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饰他的讽刺：“我以为只有魔族喜欢奴役。”

　　“我谨代表太阳屋以及边境所有原住民欢迎你的到来，并恳切希望你，南大陆的金克里在星尘海绿洲之行顺利并且愉快！”他说。

　　金克里咽着吐沫，他没有学习过高贵的礼节，面对高高在上的白精灵贵族更让他感到寒碜和胆战心惊，他生怕他粗鄙的言辞让他厌恶——实际上精灵对人类一直没有好感！

　　“但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星尘海，人类不应该涉足精灵的领土。”海提恩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我为我养女不思后果的行为感到十分头疼，也希望你能理解彼此的处境。”

　　他站了起来，曲起左臂，让他口中那“使他头疼”的养女坐在上面，在交错的枝桠间如同平地般行走自如，很快到达了地面。

　　金克里点着头，他只希望这只精灵能够让他顺利回家，他看着六月腰带上的两颗绿宝石，感到非常痛心，尽管现在他已经不太奢想那些绿宝石，因为这只威严的精灵使他完全不敢开口。

　　“明天，六月会带领你从安全的路径返回。我希望你不要给她带去什么麻烦。”海提恩缓缓地下令：“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金克里大大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是的！我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星尘海并且以托里瑟丝的名义保证对这里的一切守口如瓶。”

　　“很好！”海提恩满意地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月亮出来以前，我允许你在太阳屋附近自由地走动，但我希望你不会因为好奇而走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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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火堆在太阳屋前升起。并不是因为缺少光亮，而是因为普通人类无法抵御绿洲夜晚的寒冷。

　　几个小时前，六月在海提恩不赞同的眼光下热情地邀请金克里参观绿洲的一角，金克里对于这对养父女的关系始终感到迷惑不解，也许那只白精灵看起来十分矫健，而且象真正的父亲一样毫不吝啬地对亲爱的女儿表示疼爱，但从他们的外表年龄判断，似乎更象兄妹！也许是因为精灵们都长生不老？

　　“你不用觉得紧张，海提恩只是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说话。”

　　始终微笑的妖精般的少女打断了他的思绪。

　　金克里对她已经没有陌生感，而且这个少女的帮助和承诺让他在精灵的地盘上感到安全。

　　“不！我很高兴可以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精灵。”他无限感慨地回想海提恩的美貌：“实在太精致了！”

　　难怪有贵族不惜耗费大量的金子和军队捕捉精灵。

　　他看向这个特殊的女孩：“当然还有你，漂亮的六月小姐！”

　　“谢谢！”她温和地弯起嘴角，并行了一个屈膝礼，那是人类贵族小姐的礼节。

　　然后他犹豫地试探起心中的疑问：“您看起来跟您父亲不太一样。”

　　少女还是微笑着，沉默地等待他的疑问。

　　“也许您是别的精灵？山地精灵？或者是著名的海精灵？请原谅，今天之前我只见过尊拉的精灵。”他很激动，努力控制自己的语速，因为她的通用语有些糟糕——这使他否认她是任何一个大陆上的人类！猜想自己也许见到可不可思议的人物，无论是以上哪一种精灵都极少踏足人类的世界，他甚至怀疑她是一种未知种族的精灵，要是那样就太幸运了。

　　“您为什么不怀疑我是人类，金克里先生？我没有他们的尖耳朵，而且对比我的父亲，我的容貌太微不足道了！”她咯咯笑了起来，太阳屋顶上休息的云雀被那清脆的声音吸引而伸出头来。

　　“请原谅！您的容貌和气质使我断定您并不是任何一个大陆上的人类，而且精灵不可能有一个人类的养女！”他肯定的说，他今天才亲眼见识过白精灵对人类的冷淡：“我猜想您也许是妖精？”

　　“不！”她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我没有长翅膀！”

　　这一下，金克里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是人类，不是妖精，除了精灵她还能是什么？巨人族？石洞人？那不可能！

　　金克里认为他看到了不得了的人物。

　　“我从中国来！”少女把睫毛垂下来，身体坐得笔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金克里茫然的听着，中国？是另外一种精灵的故乡吗？

　　过了一些时候，火堆旁的少女脸上一直浮动着一种感情，那是对故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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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您顺利回家以后能帮我一个忙！”六月渴盼的眼神在火光和太阳屋的光芒底下闪闪发亮，她墨黑的发丝覆盖着的小小的身体看起来那么脆弱，金克里想，哪怕这位小姐想要他的心，他也会毫不犹豫送给她！

　　“当然可以！”他说，如果能有绿宝石，他会更乐意，不过这只能在心里说说。

　　“我也许在其他的大陆还有两个同伴！”她说：“他们从中国来！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可怜的小女孩被对故乡和同伴的思念日夜折磨，她的眼睛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她的故乡。

　　“如果有机会，请你告诉他们，我很平安！”

　　她脱下腰带上的扣子，然后取下那上面的绿宝石放在他的掌心里：“我愿意用这个表达我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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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白精灵的最高城堡，在绿洲的最中心。

　　②星尘海绿洲的边境保卫军。

　　③中心管理官，负责卫队的调动，这里要说明的是，海提恩本身就是一个白精灵族强悍的战士。